韩梅以自己为榜样,证实了人是会变的,当年清纯的副食品大楼一枝花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人到中年却能拿菜刀砍下人的耳朵,敢把公检法玩弄于股掌之上,把法律当做私下交易的筹码,赫然就是无法无天的泼妇,法律是神圣的,韩梅注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对此皮亚杰颇为感慨,他愿意为之亡命天涯,为之牢底坐穿的那个人,永远是笑颜如花的十九岁,三十多年过去了,人就像忒休斯之船一样,历经了许多人,许多事,连身上的组织细胞都代谢了无数遍,无论是从思想还是躯壳,都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他对韩梅的愧疚,也终于解脱了,或者说,是他终于与自己和解了。
和韩梅的账还不能两清,当初韩梅自认为必死无疑,可是把女儿托付给皮亚杰的,她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国家会给予皮亚杰巨额赔偿,而以皮亚杰的人品,势必会把小玉当成亲生女儿来养,她死了也放心,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韩梅入狱体检情况良好,监狱里作息饮食规律,只要老老实实服刑,应该会有减刑,她是能活着出来的,而小玉和傅冬梅已经处出感情来,不愿意跟着陌生的皮亚杰生活,退一步说,就算愿意,法律也不允许成年男性收养小女孩。
可是问题来了,今年九月,小玉入小学了,按照户口所在地就近入学,每天傅冬梅接送,小玉从小缺乏管教,别看在家里乖得像个小绵羊,在学校里那就是一霸,连老师都管教不了她,开学没两周就叫了四次家长,不是把同学打哭,就是违反校纪,可怜傅冬梅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被老师训斥,作为老年人,她也确实没有教育六七岁小孩的能力,毕竟时代在演进,人在也在变化,傅冬梅是以奶奶的视角看小玉,和母亲是不同的,她狠不下手心来,小玉就教育不好,时间长了,就矫正不过来了。
所以傅平安有个想法,把小玉带到近江就读,就像赵小辉那样,一来近江的教育资源更好,二来年轻人带孩子不像老年人那样缺乏方式方法,只会一味宠溺,为了小玉的将来,势在必行。
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人是皮爸,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现在的皮爸已经不是七年前的皮爸了,他上无老下无小,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早年积累的身家全都砸在树人中学上了,现在手头只有在监狱里工作领到的一部分微薄薪水,想重新开始人生何其艰难,不如换个离自己近的地方方便照应。
几天前傅平安刚把谷清华送走,女朋友要回哈佛准备新的医学课程,专攻亨廷顿舞蹈症,傅平安没有美国签证,也不想去美国,偌大的房子空出来,正好给皮爸和小玉住。
小玉的转学略微麻烦点,因为没有近江户籍,不能上公立小学享受义务教育,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上私立贵族学校,要么上民办的所谓民工子弟学校,前者没有门槛,只要有钱就能上,但学费高昂,以傅平安的财力完全可以支付,但他比较排斥贵族学校,就去民办小学看了一下,本以为会简单些,没成想入学门槛还挺高,首先需要学童的父母一方提供近江市居住证,或者满两年的近江市临时居住证以及就业登记证明,缴纳六个月以上社保的证明,合法稳定的居住证明,看似不高,但对一部分民工来说依然难以达到。
傅平安和这所小学的校长聊了许久,了解到很多情况,早年民工子弟入学没那么麻烦,拿户口簿开个证明就行,这两年城市管理日趋严格,尤其是对社保抓的严,但很多进城务工人员是不缴社保的,很多人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里,这种房子连正规的房产证都没有,当然办不出居住证明来,所以两个看似简单的门槛,就把很多适龄学童拦在门外,校长说,前年学校还找了三百多学生,今年只收了不到一百人。
“再这样下去,学校就办不下去了。”校长对这位年轻的家长抱怨道,虽然他不知道傅平安的身份,但是凭着多年人生经验,总觉得此人大有来头,也许能改变一些事情。
傅平安没有立刻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需要做一番调研,有调查才有发言权,才能在明年初的两会上提案,才能从法律上一劳永逸的解决此类问题。
在此之前,他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既然不愿意托关系走后门上公立小学借读,那就掏钱上贵族学校,在金钱面前一样是人人平等。
刚解决完小玉的入学问题,赵小辉那边又出了问题,他复读一年,今年终于考上理想的学校江大附中,这才刚入学两个月,就被叫了家长。
傅平安前往学校处理,高一十二班的班主任在办公室接见了他,这是个严肃的中年妇女,打量着傅平安奇道:“你是赵小辉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监护人。”傅平安说。
“我说嘛,听说他父母都是在逃人员。”老师说。
“赵小辉在哪,他犯了什么事?”傅平安问。
“哦,让派出所带走了,他殴打女同学,犯了众怒,学生报警,学校也没办法,你去派出所那边看看吧,如果警方做了处理,学校方面也会跟进处理的。”老师扶了扶黑框眼镜,公事公办的说道。
江大附中是近江最好的高中,没有之一,升学率极高,每年都有相当比例的学生考入北大清华人大复旦,一般化的也能升入江大,最差的学生也能上个本科,专科那是不存在的,只能上专科的学生早就被淘汰了。
正因为是名校,很多家里有点能量的人就想办法把成绩不行的孩子送进来,这是明摆着的潜规则,从幼儿园到大学全都是一个道理,没本事的家长想上好幼儿园,只能半夜拎着小板凳裹着军大衣去门口排队拿号,有点本事的就托人花钱,更有本事的直接一张条子,免试入学,重点小学如此,重点初中如此,上大学也是如此,想当年那个叫刘康乾的同学不就是家里递条子上的江大。
江大附中班级众多,今年高一有十三个班,每个班六十个学生,具体有多少是考上的,有多少是花钱上的,多少是递条子进来的,这个比例只有校长才清楚,总之江大附中的教师待遇是最好的,收入比大学老师还高,学生能扩招,教师的编制却不能随意扩大,所以聘了不少合同制教师,即便没有编制,附中老师的岗位也是师范生们趋之若鹜的,更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含金量不亚于公务员。
赵小辉是货真价实考进来的学生,但成绩并不是名列前茅,入学都要填写详细的档案,赵小辉的家庭情况学校是掌握的,爹妈都是搞非法集资的嘛,这不巧了么,班主任吴老师也有一笔p2p投资打了水漂,岂能不对这个学生另眼相看。
吴老师不认识傅平安,以为他是赵小辉爸爸的小弟,说完话就低头写东西,再次抬头喝水的时候发现傅平安竟然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吴老师毫不客气道,当老师的对家长们总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就像手握人质的绑匪那样。
“我想请问,赵小辉和同学之间到底发生什么冲突?学校为何让警察进入学校,将一个未成年人带走?”傅平安努力控制着情绪,他知道赵小辉因家庭变故有些自卑,但相对同龄人却也更加成熟,断然不会做出校园霸凌的事情,如果出手,也是被逼还击而已,但学校的处理方式就让他不爽了,这事儿他必须搞明白。
吴老师重重放下笔,说道:“你要了解具体情况,请去派出所,在我这里闹是没用的,对了,那个女同学的家长就是警察,现在应该也在派出所。”
傅平安说:“请问女同学叫什么名字,她妈妈叫什么名字。”
吴老师说:“我重复一遍,你去派出所,我这边马上要上课,不能奉陪你了。”
傅平安说:“谢谢吴老师了。”转头就走,出了校门,先给范东生打电话,人在世俗中有时候不得不遵守一些规矩,找人才好办事,至少不会被敷衍被欺负。
等傅平安赶到江大附中所在区域派出所的时候,范东生已经提前到了,正好他到这边来办点事,顺路过来打听情况,没多大事,只是孩子之间的纠纷罢了,大人小题大做,把事情给搞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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