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号的山风夹杂着飞舞的雪花狂暴地侵袭着空荡荡的山谷。天空就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昏黄暗淡。似乎,一场大雪就要降临了。
烬云山间依旧云雾缭绕,然而往日那如同仙境的山峰此刻却让人感到一阵诡异和恐惧。那怒吼般的风声中隐隐传来一段极轻极轻的歌声,这歌声虽然甚是轻微,但是这些喧嚣却无法将之淹没……
风雪越来越大,远远的,山脚下有一队人马向着烬云山缓缓行来,他们艰难地在这大风大雪中前进,忙碌中并没有注意到那幽微的歌声。车队之间有一个形貌粗犷的汉子骑着一匹大宛良驹在队中来来回回地奔走、呼喝着。行不多时,那汉子纵马到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边微微俯下身,对里面的人说道:“夫人,前面就是烬云山了。”马车里的妇人“嗯”了一声,伸臂撩开了帘子向外望了望,对那汉子道:“怎么这会儿下起这么大的雪来了?陈五,你把这件大氅拿去给少爷。”说话间马车内一个伶俐的丫鬟已将那大氅递出,那汉子应了一声,接过了大氅,随后打马向前。
陈五赶到队伍的前方,望着那位身着华服的少年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少爷,起风啦,夫人让你把这个穿上。”说着把大氅递了过去。那少年头也不转地道:“我若是怕风吹,干脆坐到马车里算啦!这样慢吞吞地赶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忽地侧过身来左手马鞭一挥,将陈五手中的大氅卷了过去,却是将之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又一扬鞭,打马飞奔而去。
陈五急道:“少爷,少爷!”正欲去追,却听到后面有人叫到:“陈大哥,先别追啦!夫人叫你。”陈五于是勒转了马头,催马行到马车旁边,面色焦急的地:“夫人,少爷他……”那妇人在车内应道:“没用的。他的马快,你追不上的。唉,他耍耍脾气就会回来了。且不要理会,咱们先赶路吧。”陈五微一踌躇,随后答道:“是。”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又前行了好一阵子,那妇人撩开帘子向外望了也不知有多少次。她虽然嘴上说不要理会,但是心理终究是理会的。眼见那少年走了这许久还没有回来,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撩开帘子唤道:“陈五!”陈五此时恰在那马车旁边,闻声应道:“夫人有何吩咐?”那妇人道:“少爷去了多久了?”陈五思索了一会,道:“能有半个时辰了。这雪越下越大,许是路不好走,或是别的原因也未可知……”那妇人拨弄帘子的手臂一颤,刚刚那股子倔强与强硬立时消散的无影无踪,竟忍不住哭道:“那……那可怎么办,我本来以为他不会走远的……”陈五见她哭起来不由得慌了神,连忙安慰道:“夫人,您先别急,我且派人去找找。”回身喊了几个随从,交代了几句,又对那妇人道:“夫人,我已派人去找了,他们几个先前到过这里,对地形十分熟悉。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应该很快就会找到的。”那妇人点点头,陈五于是叫队伍停下来。
等了片刻,那妇人不见有人回来,心里愈加着急,便扶了一名丫鬟从马车里出来。陈五见那妇人下了马车,欲下马去扶,却见那妇人摆了摆手,将那丫鬟也推开了,独自向前行去。小丫鬟愣在那妇人身后,也不知该不该追上前去,思量片刻,回身从车中取出一件披风来,快步追到那妇人身后给她披在身上,又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夫人,少爷身手不凡,人又机警,肯定不会有事的。他多半是赌气不愿意回来,故意让咱们着急。”那妇人叹了口气,呜咽道:“可惜老爷走得早,这个家里,又有谁能管得了他!唉,他现在可是越来越不成话了……我让他披件衣裳,他也要生气!你说,这雪下的这样大,他又能跑到哪去呢?”那小丫鬟一面说着“少爷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一面用衣袖将那妇人身上的雪片轻轻掸去,见她眼泪仍止不住的往下流,便又连说了几遍“一定不会有事的。”那妇人这才稍稍收住了泪水,继续向前面张望着。
等了许久,鹅毛般的大雪仿佛要将山谷填满似的下个不停,那一行车队在山谷中显得愈加渺小起来。
眼见这么一行人在风雪之中伫立着也不是办法,陈五便下了马,走到那夫人身畔,刚要开口,只听那妇人神色惶恐地问道:“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她身旁的丫鬟一怔,连忙屏气凝神地注意起来,良久,才应道:“没有啊,夫人,哪里有什么声音啊?怕是风声太大,这山谷又空旷……”那妇人打断她的话道“不是风声!是歌声,有人在唱歌!你们没听到么?”小丫鬟满脸疑惑地看了看那妇人又看了看四周,喃喃道:“什么歌声?真是奇怪……这大风大雪的,又有谁能在这深山里面唱歌?就算是有人在唱歌又怎么会传的这么远呢?”陈五心下一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来。那妇人闻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陈五看着那妇人瘦弱的背影轻轻咳嗽了一声,神色有些僵硬地说道:“夫人,许是您心里着急听错了。您别太着急了,或许是山路被雪掩住,有些难走……又或许,少爷他们正在前面等着咱们呢。”那妇人转过身和陈五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点点头,低声道:“是我太着急了。那好,我们再往前走走罢。”正欲回到马车上,忽然听到崖顶一声惨叫,那凄厉的叫声穿透山谷如同惊雷。那妇人心中一紧,脸色急变,慌忙中抬头上望,只见一团团物事从崖顶落下,霎时间山谷血雾弥漫。
陈五等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先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而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中,这股味道直令人脊背发凉。
那妇人见此情景禁不住浑身颤栗起来,她的双手紧紧握住,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觉不出疼痛,心中害怕已极却又不能够移开自己的视线,她实在是要看清那些零碎下落的东西是什么,是否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待那些零碎的东西落得近了,众人的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那妇人“啊”
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嘶声道:“良寿!”
那些东西,竟是些残肢断体!
陈五将腰口里系着的长鞭抽出,挥鞭将正在下落的肢体从头顶打到一边,随即将那妇人扶起。那妇人扶住陈五的手,一瞬间目光变得无比怨毒,她把嘴巴凑到陈五的耳边,冷冷道:“陈管家,你可听好了,若是我儿子有个什么闪失,你们这群人都别想活着出去!”陈五闻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他一改往日卑微的口气,低声嘲讽道:“李淑瑜,你这狠心倒是一点都没有变。不过你放心,这是老爷托付给我的事,不管你是什么温婉淑女还是什么蛇蝎妇人,我都会护你们母子周全的。”那妇人冷哼一声,站直了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懦弱娇柔的模样。陈五命几名家丁上前看了看那些残肢,有些老家丁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是徐兄弟的手!”那“徐兄弟”正是刚刚出去寻找少爷的家丁之一。那妇人闻言心下稍安,但又忍不住恐惧起来,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谁干的?少爷呢,良寿哪去了?他到底去哪了?”说话间眼光扫到陈五的面庞,又尖声叫道:“血!血啊!”她身旁的丫鬟扫了陈五一眼,随后拉住那妇人的胳膊安慰道:“没事的,这不是少爷的血,夫人,你别害怕。”那妇人哆哆嗦嗦地甩开她的手,尖声道:“滚开!你……你的脸!我不要看见你,不要看见你!”小丫鬟知她是害怕自己脸上的血迹,忙伸袖抹了抹脸,镇定地道:“夫人,您别害怕。这不过是徐大哥出了意外,别人不是没事吗?少爷他更不会有事的。”说着又上前拉住她的手。那妇人痛哭失声,颓然地靠在她的身上。陈五目睹这一切,心中更加厌恶起来。
一名家丁看了看地上的残肢,走到陈五面前低声说道:“陈管家,借一步说话。”陈五点点头,扭头对丫鬟说道:“照顾好夫人。”随后走开了几步,吩咐剩下的随从将残肢埋好,又压低声音对适才和他说话的家丁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看起来像是野兽所为,却又不是。”那名家丁道:“的确。这样的天气里,寻觅到食物的野兽怎么会平白无故撕碎了人又不吃,反将残肢抛下悬崖?而且那些撕扯的痕迹又有些不像是野兽的指爪。只是,又有谁能有这样大的膂力,能把人活活撕成这样?即便有,徐兄弟他们在这边从未与人结仇,这人又为何要这么做呢?”陈五淡淡回道:“你自然是想不明白的……”那家丁见他神色稍异,不由得又压低了声音道:“此话怎讲?”陈五也不答话,只是眉头紧锁地看着那些残肢。过了片刻,陈五似是想通了什么,转身走到那妇人面前,一把将那小丫鬟推开,瞪着那妇人道:“李淑瑜,你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老爷他已经死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装那副可怜相!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不然大家可都没有活路了。你给我说,你到底要命不要?”那妇人原本是一副慌张的模样,闻言竟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又冷又僵,陈五心下微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众人听见她冷笑也是一愣,都不由自主的向她看去,只见她那俏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怯懦和恐慌,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使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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