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荀羽便被管家盛执敲门叫醒。荀羽一开门边看见管家身边站了好几个劲装打扮的人,一看就是会功夫的。荀羽知道盛家人还不相信自己,带这么多人估计是怕自己万一有异动,可以有所应对。荀羽行礼,“盛管家,这些人是?”
“啊,是这样,这么大件事,我们老爷怕我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派了这么些个人跟着。”
“哦,明白,明白。”荀羽笑道,“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进进出出,会不会太招摇了?这个时期,恐怕关注着盛府的人不会少。”
管家往左右看看,人是多了点,只是……
荀羽当然知道他怎么想的,开口道:“不如这样吧。我呢出门只有一个婢女服侍,管家再挑一个心腹,咱们四人出行,基本被看见也不过看着是做买卖的人。你要是带上这么多人的话,岂不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吗?而现下恐怕整个县都知道什么事对于盛府是最重要的。”
管家一想也是,对方一个书生再带一个婢女,自己带一个人就够了。打定主意,管家客气道:“还是公子想得周到,这样,其他人先回去,六子跟着我就行了。那,公子请吧。”
荀羽叫醒了不显,一行人就先去了本县的牢房。因有了盛老爷的名头,整件事情办的极为顺利。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探监了,所以管家不让牢头带路,自己领着荀羽人等直接往牢房里走。
走过一排阴暗潮湿的牢房,不显一眼就认出了盛公子。倒不是认识他,而是唯有这盛公子住的地方床铺褥子家具陈设一应俱全!一见到管家,那盛公子显然没有了平时的飞扬跋扈,抓住管家就不放,哭喊着问他爹什么时候能救他出去。管家附在耳边将计划详细的告诉了盛公子。那盛公子忙住了眼泪,见着荀羽跟见到神仙似的,两眼放光。
荀羽没理那个盛公子,转头对管家道:“事关机密,须得小心谨慎,管家可否让这位六子去到门房外守着,免得他人偷偷听了去。”
“六子。去外面候着,切记不能放人进来!”
荀羽:“盛公子,坐下说吧。还请公子先把当日情形事无巨细的说出来,这样替罪之人才有话可说,经得起盘问。”
此时的盛瑜乖乖地坐下了,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急切的想着当天所有事情。
“那天我出门四处逛逛,遇到了那个,那个贺家的,上前搭了几句话。然后那姓贺的没理我,我就稍微纠缠了一下,结果她恶语相向,引得人围观,都指指点点的。我,我堂堂盛公子,那个女子看见我不是一脸害羞,哪里遇见过这种泼妇。我当时就放手了,后来越想越气,就中午饭后,悄悄到她家。我就准备吓吓她。真的。”
听这人把自己摘得挺干净,不显冷笑,心道:“恐怕你是见色起意,当街调戏人家姑娘,结果被人斥责了,心里不服气,又打起了歪主意吧。我呸!”
荀羽脸上仍是一本正经,“午饭后大约是什么时辰?”
“大概是丑时末,还不到寅时。我去了之后看见母女俩都在,所以我没有进去,先躲在了屋后,等看见她老娘走了,我这才翻窗进的屋子。”
荀羽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不停地将话记录下来,“可记得大约是什么时候翻窗进的屋子?”
“我到了之后不一会儿她老娘出门了,我,我估计可能就寅时。”
“那,公子确定你翻窗进去的时候没有人看见吗?”
盛渝两眼向上翻,认真想着,”那贺家旁边的邻居虽然隔得近,但贺家是独门独院的,我绕到她们屋后翻的窗,进去的时候我还小心看了。确定没有人看见!”
“那公子继续,进屋后呢?”
“进屋后,那贺敏就去灶房收拾东西,我就跟着过去了,然后这贺敏看见我吓了一大跳。我,我上前说话,她,她就吓到了,边喊边往外面跑。我一听就急了,你说这喊来了周围的人,我这脸往哪里放?我就去抓住她。哪里知道挣扎之间,她一个不小心往后摔下去了,脑袋就磕在厨房的灶沿上了。人躺地下之后就看见血从脑袋后面往外冒,我一看就赶紧往外跑。谁知道先前她喊的时候就惊动了邻居,我跑出去刚好撞见了。”
“盛公子麻烦说清楚一点,那贺敏喊人,喊的是什么内容?还有,这除了脑袋磕到了,还有其他撞到或者伤到的地方没有。最后,你走的时候这贺姑娘是生是死,你能够告知清楚。”
那盛公子不耐烦地继续翻着眼睛想着,“喊,喊的什么。大概不是来人啊,就是救命之类的。”
见他大约也是记不清楚了,荀羽问道:“盛公子,这样说吧,贺姑娘喊的时候有没有提及你的名字之类的。”
“没有,肯定没有,虽然记不清楚喊的什么了,但是她就是想喊人来。至于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扭打间,我怎么能数清楚我伤了她哪里。最后死没死,结果不都知道吗,死了呗。不然我现在能在这里?”盛渝觉得面前这人脑子不大好使,但是鉴于目前要靠他帮自己出去,所以克制了自己的语气。
“盛公子,如果那贺姑娘身上有其他的伤,替罪的人解释不清楚的话,可能就会露馅。这样,盛公子,你再想想,把扭打的细节告诉我们可行?”
盛渝只好继续回忆,“她要往外跑,我就往前一抓,抓住了她手臂。她回身使劲甩,想把我甩开,然后我就顺势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往我怀里拽。然后她竟然用脑袋顶我。我一个岔气放了手,她就要跑,我抓住了她一只手臂,就向旁边甩她。她就被甩着后脑勺撞上了灶台。”
“等等。”荀羽停下了笔,皱着眉头道,“什么样的灶台,怎么会有人那么高,一撞撞到脑后呢?”
那盛公子更觉得这人脑子不好使了,“哎呀我说,她往下跌倒,脑袋不就撞上了吗?”
“可是,她不是往外跑吗,位置应该靠近门口了,灶台一般不在门口啊。”
“诶,我说你这人,你到底听没听我说,我是抓住她,把她往后面甩,才撞上的。”
“嘶,这这……”荀羽仍是皱着眉头思考着。后面的不显看着师父一本正经装傻的样子,努力憋着笑。
“我说你这人,怎么半天想不明白啊!”盛渝的耐心耗完了,“你照着写,让那人照着说就行了。”
“等等,啊,等一下,这个事情啊,要圆明白了。”
那盛公子等得不耐烦,自己一把夺过纸笔,自己刷刷刷写上了,写完后再仔细看了一遍前面荀羽写的部分,生怕他这人脑子不好使把话写错了。
荀羽看着盛渝,不经意地笑了笑,随后做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自己额头,“哦,明白了,明白了。大约是今日起的太早,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最后终于将事情的所有细节整理清楚了,荀羽小心收好了纸。一行四人出了牢房,此时天已大亮,管家没有提吃饭的事,几人就饿着肚子又立马奔去永固县。
管家盛执去大堂和县令商议郭勇认罪后的流程,案卷怎么写,什么时候呈报上去,以及该献上什么酬劳等等。重点是那个郭勇,这个自然是荀羽去料理了。可是这六子却像影子般跟着荀羽,寸步不离。
此时在牢房门口的不显认真打量着牢房,心里不禁感叹:“身为女子,从来没有住过大家小姐的闺阁高楼,但是能出入其他女子没有出入过的牢房,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牢房里狭小又阴暗潮湿,仅顶上有一个小窗户有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
牢房墙角处缩着一个人,在暗处,辨不清神色。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那人整个儿透着的悲苦。
荀羽谢过了打开牢门的牢头,独自进去了。旁边的不显很有眼色的掏出了几个钱递于牢头,“劳烦大人了。”那牢头接过钱,自是眉开眼笑的出去了。不显仍站在牢门口放风,免得那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了闯进来坏事儿。六子也跟在她旁边。
“这位,六子是吧?”不显客气问道。
那人直直地望着不显,并不答话。
“呵呵,”不显尴尬笑着,“是这样,能不能劳烦大哥还是去外面守着,这要是突然进来一个人,你说,不是功亏一篑吗,是吧。”
那六子仍是盯着不显,不开口。
不显看着这人黑黑壮壮,铁着脸,鼓起勇气再开口道:“反正这牢房就一个出口,你守着,不怕人进来也不怕人出去不是?”
那六子听完这话,很明显认真想了想,他接到的命令是跟着这两人,防止他们有什么异动,既然是在这牢房里,自己守着,没人进的来也没人出得去,那也就没事儿。
不显看着转身出去的六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荀羽知道六子已经离开,遂开口道:“你是郭勇?”
“是我。”那郭勇背对着人蜷缩着,语气十分平缓的问道。
“你杀了人?”荀羽郎声道。
“是我杀的,我认罪了。”那人语气波澜不惊。
“她一个弱女子,父亲和哥哥被征兵塞外,一去不还,和母亲两人,本已经艰难。你又为何要杀了她?”
郭勇背影僵硬了,却不再回话。
“为了那一点粮食,杀一个人,你良心何在?”荀羽继续紧逼。
“何况没了女儿,你可知那老母如何伤心?”
仍不回话。
荀羽顿了一顿,“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应该能够想象丧子之痛。”
仍是沉默。
“你可知那张家寡母没了丈夫,如今又没了女儿,前日已经投河自尽了。”荀羽放出大招。
郭勇终于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连声音也是颤抖的:“我不想的,我不想杀她的,我只是想要偷一点东西,是她来跟我抢夺!她呼喊起来,我、我害怕,我怕她招来邻人,我只想让她不要喊了,我没想杀死她,我没想,我没想……”
“你要偷东西,是因为你们家的存粮已经没了。去年粮食收成本不错,可地租抽走了一半的粮食,官府那里又上交了十分之一。你借的子贷钱还要还。家里竟一粒粮食都没有。你没了办法。”
郭勇惊异的侧过身看着他,眼里含着泪:“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今日来,是来帮你的。”
“帮我?杀人者死!我也得确该死。”郭勇转过头来,不再看他。
“汉高祖曰,杀人者死,我确实不能救你性命。可是我却能帮你报仇。”
“报仇?”那人笑道:“我杀了人,却向谁报仇?”
“让你没了粮食,不得不去偷盗的人——盛家!那个抽走一半粮食的人。”
郭勇却没有声音。
“而且,你还有个孩子。没了父亲,还背负杀人之子的名声,不知道他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现在他暂且被邻居接济,可是,这样的年头,自己都吃不饱饭,他人能收留一个孩子到几时呢?”荀羽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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