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三.万顷波中得自由(下)(2 / 2)钟山隐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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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唯一可通神的、天地间纯粹的联系是音乐,所以通过剥夺自己的感官来斩断与世界的关系,将自己的全部融于音乐--

但音乐,终究是人意志的产物,难道它能超脱出“人”的范畴?

……

霍祁坐在摇摇欲坠的椅上,干枯的双目漾起波纹。

“我在欺骗自己,在用虚假的执念欺骗自己。可是,我只是在病了的世界中创造出我的世界,这,有错吗?”

听到他的回应,江朝欢并不意外。

“你的世界?你认为的拜火教是一个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情感、羁绊的净土,或者称之为你的极乐之地。这里永远不会滋生欺骗、背叛、误解、仇恨等等一切纷扰,这才是是真正的自由、终极的快乐,对吗?”

“为了让你的世界更加夯实,你还用给人命标价的方式确立规则。你想通过物化生命来去掉人的价值、否定人的本性。这里只有纯粹的金钱交易,你把人当工具,那么你创造的世界就只是一个储藏工具的废土。”

椅子沿着骨缝绽出裂纹,霍祁眼中,是消湮半生的、“活着”的痕迹。

“你能明白为什么从教坊到嵇无风,甚至包括桑哲,他们都在拼命逃离你的极乐之地吗?”

“因为,人命是不可能有价格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是始终无法斩灭的。换句话说,人与人的羁绊才是生存的意义,是人与物品的唯一区别。我不否认人之毒,但我更不会对生命的珍贵与美好视而不见。”

有时候,真心话比假话更难出口,欺骗自己比骗过他人还要容易。

“禁锢他们的,是你。而禁锢你的,不是所谓联系,而是你为抽离真实而虚构出的幻境。”

“心有所信,自是天地。万顷波中,亦可得自由。”

……

音乐,奏到终章。

人骨椅轰然坍塌四散,化为骨灰。

烟尘散去,霍祁身影早已不见。唯有一块黄铜弃于狼藉,嗡鸣作响。

从此,天鹫峰重归寂静,拜火教成为了飘渺的传说。

……

踏上新的旅程,孟梁忽然拉住江朝欢,看了他半天,啧啧一声:“以后,心病就交给你来医了!”

“我?”

“你没发现你看人,看到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吗?也只有你,能和他们同频交流。你可不能把观人察心的天赋浪费了啊!”

“可他自己都动不动破防。”顾襄有些怀疑。

“没关系,他不是有你吗?”孟梁一拍手,嘿嘿笑道:

“这回闭环了!全天下的身病心病都不在话下,原来,这就是天意啊!”

……

昆州,最僻远的玉山镇。一场不算盛大的婚礼引得附近许多村民来凑热闹。

因为这场婚礼不仅施粥、散银,还义诊十日。

看着为数不多的宾客,孟梁忽然觉得少了什么。

尽管只参加过一次嵇无风的婚礼,他还是把全部流程深深记在心底,终于他恍然大悟,“你们没有父母啊!拜不了高堂,就不是完美的婚礼了啊!”

“那能怎么办?没有父母,总不能现场认个父母吧--”

“我知道了!”孟梁大喊一声:“俗话说救人性命,恩同再造。我这妙手回春的医术救过你们好几次,应该可以勉强充当你们的高堂吧。”

“……你再说一遍呢?”

他久违的从两人眼中看到了杀意,全身瑟缩了一下,夺门而出。

“喂,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干嘛啊--”

边逃边说,不防重重撞到一人身上,紧接着是一声惊呼:

“孟梁!我说过别踩这里,这是我好不容易种的龙血树!”

抬头,嵇无风正守在一块软土前,把孟梁推得更远,“我在拜火教没饭吃的时候就靠喝它的血活下来,我脸上被神鹫挠的疤痕也是涂了树汁消去的,这么珍贵的树,刚要发芽,被你踩死了你赔得起吗?”

“明明不踩也长不出来。”范云迢在旁嗤笑一声,“你在洛阳种了两年也没长出一棵吧。”

“所以我说小江他们选择在这里暂住很对啊,你看这棵已经冒出一点芽了,肯定能成,我就说玉山镇是个好地方!”

话音刚落,一只脚踏上了幼芽,又不慌不忙拔足而去--

嵇无风一怒之下忍住了怒火,因为,踩过去的,是一只白猫。

“……不归?”

听到顾襄不敢置信的叫声,小猫忽而驻足,弓起后背。

“不归,真的是你!”

把小猫抱在怀里,翻到它的肚皮上两块花斑,的确是顾柔养的那只猫。

曾被染成了黑色的不归,即使变回了原本的白色,也终于找到了他们。

顾襄怔怔半晌,听到“喵喵”几声舒服的轻唤,才看到江朝欢的手抚在不归后颈,正替它顺毛。

“我们还记得,他们就没有死。”江朝欢与她相视而笑,“你看,就连不归都不曾忘。”

……

这场持续数日的布施使向来安静的玉山镇热闹起来。

镇子口的施粥摊,一个形容落魄的年轻人接过一碗粥后,还讨银子,却被管事的驱赶走,“你有手有脚年纪轻轻,干嘛总想不劳而获?”

年轻人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走开。然而,一只破碗蓦地拦住去路,横在身前。

碗中,赫然盛着一点碎银。

“给你。”

苍老的声音,不蕴任何情绪。

抬头,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只是眉心一团山形黑雾有些点眼。

对视片刻,老头把银子倒在他手心,又缓步而去。

人来人往,嘈杂不绝。

年轻人却定在了原地。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形、消散--

因为他看到那个老头又把刚领到的银两分给了别人,还用仅有一只的假手扶起了一个摔倒的孩童。

“他呀,他一直这样,人很好的。”

“没错,因为他看着可怜,得到的施舍也比我们多。但他总是全都分给我们,所以久而久之我们都跟着他混,再也没饿过肚子。”

“小伙子,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吧,我看你一个人游荡挺可怜的。我帮你去说说,他肯定同意,毕竟他真是个大好人。”

……

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笑声从这个年轻人体内骤然迸发,吓得其他人都远远躲开,连刚才拉拢他的男人也摇着头走掉。

“这是个傻子吧?”

“疯子还差不多,怪不得没人理他。”

……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笑得眼角都挣出血迹。

好人。

原来他是个好人啊。

原来,他,是个好人……哈哈哈哈……

笑得够了,年轻人抹了一把眼泪,喝掉了已经冰凉的南瓜粥。尽管,没有味道。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连“恶”都是假的。

连他顾云天都是好人。

还有什么是真的?

到底什么叫好人,什么算坏人?

他分不清……

春日时节,刚下过几场雨的荒山泥泞难行,年轻人却用野豌豆吹着调子上山。

绕了几圈,他终于止步,就地躺了下来。

合上眼睛,身体下松软的泥土却并不舒服,因为,还有一些坚硬的尖头抵住皮肤,并且,正在疯狂生长。

雨后春笋一天便能破土,两天生长数寸,三天穿透人体。坚利似铁,足以杀人。

……

野豌豆散落手边,被血漫过,再难成响。

长得半人高的竹子笔直挺立,那处却并无人敢靠近。因为,几天前两个捡竹笋的人看到一具长在竹根的尸体。

尸体完美地包裹着十几棵竹子,没有半分挣扎的痕迹。显然不是他杀。

没人能理解,竟有人活生生躺在那里被竹子穿透身体、血流尽而死。明明他也并未被束缚捆绑。

假的……

这一生什么都是假的。

但他仍是笑着的。

因为至少姐姐和弟弟,没骗他。

……

春雨绵绵,放晴之际,龙血树种子真的抽出枝桠,一只白猫好奇地绕着幼苗踱步数圈,轻轻伸出前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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