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酒臭气的饱嗝在王锡山耳边炸开,气得王大少差点回身就打了上去。打嗝这人是他的堂弟王中进,乃王世元派来防他借着公事的名义花天酒地,王锡山才一转身,就只能硬生生收了手。
王世元之所以选了这位堂侄,乃是因为他自幼就脑子不甚灵光,属于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人物,更不会说假话替人遮掩,实乃“御史”的最佳人选。
“你看你,竟不顾我家体面。刚才大家说正事,就你一个劲地吃!”王锡山抱怨道。
王中进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就往嘴里塞,原来是牙缝里塞了肉丝,要去掏出来。
王锡山呲牙咧嘴避开一步:“你还能再肮脏些么!哪里像是我王家的人!”
“呸。”王中进吐出了嘴里的菜渣,又像是在回应堂兄的指责,更气得王锡山急火攻心。
一旁清客纷纷上来劝说。
“又没甚事,不吃又待如何?”王中进不以为然,继续用舌尖剃着牙齿,吱吱作响。
“没甚事!”王锡山登时气得跳了起来:“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啊!若是卖不了盐,靠着几亩薄田喝西北风去么!”
王中进不以为然,道:“那个掌柜自己也厌了贩盐,必然是要找咱们家做的,怕什么?陛下把钞票印出来,就是要叫天下人用的,等等总是有的,着急什么?”
“着急什么?九月开始就是盐季,这几个月一等,咱们明年吃什么!”王锡山脖颈青筋直冒,一甩衣袖,快步朝自己的四轮马车疾行而去,犹不解恨地大喊一声:“回扬州!”
一旁清客又劝王中进上车,王中进却又发了痴性子,道:“我偏要在徐州玩两天,你们留架车子给我,且先回去吧。”
王中进的父亲是王世元的亲弟,说话自然是作数的。一干人等纷纷上车,随着王锡山的马车南返,留下王中进和他的小厮。
“少爷,徐州有什么玩的啊?”小厮愁眉苦脸道。
“我就是不乐意跟大兄一道走罢了。咱们逛逛青楼吃吃花酒混混工商署,笃悠悠回去,岂不惬意?”王中进哈哈一笑,负手而去。
小厮一边发足狂奔追了上去,一边心里暗道:工商署是个什么地方?
朝廷设工商总署统辖全国公司、商社、店号经营,以防奸商违法犯禁,简而言之便是“法人”的户口。其在各府设工商署,下辖各县的工商所,按照公司、商行的注册资本金分配等级管辖。
安康公司注册资本金十万两,是有资格归徐州府工商署直管的。这就意味着安康公司明面上的消息,在徐州府工商署只要花五钱银子就能抄走。
王中进进了工商署衙门,只看到一个老吏昏昏沉沉坐在门厅里打瞌睡。他上前干咳一声,惊醒了这老吏,问道:“老丈叨扰了。我欲抄录人家股东名册,不知该要哪些手续?”
老吏倒是有些诧异。现在新政颁布不久,公司登记注册都还没被所有人接受呢,更别说查阅抄录人家公司股东名册的事。
“过了二堂东面厢房,”老吏简单道,“这里给银子。”
王中进让小厮摸出五钱银子就要走,却被老吏抓住,硬塞给他一张回票,抬头写着“发票”两字,金额正是“银五钱”
“这才是我王家子弟!”
王世元高兴地拍着桌子上一摞厚纸,连连夸赞侄子王中进。一旁的王锡山垂头丧气,更像陪衬的绿叶了。
王中进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王中进并没有去青楼喝花酒。
在徐州府工商署花了一两银子找人抄完了股东名录之后,王中进连夜赶回了扬州,只落后王锡山一步进的家门。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位一向被人视作脑袋不灵光的少爷,竟然从股东名册里分析出了不少道道,最后得出了个大家都想知道,却无从考据的结论。
安康公司其实山地师家属的产业!
股东名册上徐州本地人氏极少,反倒是四川籍人异常地多,而且出资更高,而山地师的中高级军官都是四川人徐州本是山地师的驻地,安康公司也不在城内,而在以前的营房里除山地师这样的背景,还有谁能得到帝国银行的另眼相看,给出远超注册资本金的贷款?
更别说安康公司的盐车总有军中护卫!
王世元对侄子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表现十分赞赏,当即又道:“日后中进出入,一样配给四轮马车!”
王锡山虽然不服,但自己的确没有想到去工商署探底,只能硬忍了这口气。
王中进只是嘿嘿一笑,道:“多谢伯父大人。”
王世元恨不得多谢他呢!
知道了安康公司的背景,自然也该猜到其他几家能拿到盐的大公司是何来头。这样的背景比以前从藩王、宦官手里拿盐引更难对付,只能花钱认栽。不过若是真的能跟他们合作,也算是抱上了一颗大树,后顾之忧少了许多。
“精盐再炼的事,咱们别等着人家来找。”王世元道:“中进,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去将那柴掌柜盯牢些。咱们在新号里的股本就算不能占大头,但也绝不能太少。”
“好咧。伯父大人。”王中进乐呵呵应承下来,没有丝毫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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