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营外却传来刀剑相击,手脚相搏的声音,叫骂声,呼喝声不绝于耳。
看来魏博的东营和西营又在上演他们的保留节目——互殴了。
二人正值少年,血气方刚,争强好胜,分别取了破竹剑和迹月弓,径直冲出营外。
魏博牙军共八千人,分为东营西营,人人骁勇凶悍,常常晚上吃醉了酒,摔破了碗,撕碎衣裳,拳脚相搏。
西营的燕五酒气熏天,唾沫星子横飞:“谁不知道你们东营收了节度使的钱,对节度使唯唯诺诺。这魏博是他罗家的吗?爷爷哪天不乐意就能把他踢下去!”
东营的汉子们被数落得不高兴,朝他飞扑过去。
燕五是牙军中出了名的孔武有力,三五个大汉周旋良久竟然都近不得他的身。
石敬瑭见机,取弓,三箭齐发,不偏不倚割断了西营营旗的定索。燕五满头满脸随即被玄青营旗蒙住,脚步踉跄,东营的人拳打脚踹,他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上,激起一圈圈尘埃。
东营众人发出酣畅的嘲笑声,石敬瑭则自得地叩指弹了一下箭弦。
嵇攻玉闪到他右侧,提脚飞踹在一个想偷袭石敬瑭的牙兵膝盖处。
牙兵疼地后仰了几步,目眦欲裂,恨恨地嚷道:“你个臭娘们!”一边已经抽出了弯刀。
这是一道极其耀眼的光。从嵇攻玉的眼里直接射到她的心里,她的血液瞬时沸腾地如同烈酒一般。
攻玉握剑在手,“铮”地一声,三尺寒刃,破鞘而出,剑刃划过剑鞘的声音,犹如碎玉鸣泉。
如果破竹剑划破了谁的喉咙,那人的感觉会是最烈的酒划过他的喉咙。
对这样的泛泛之辈还用不上霄壑剑法,不过以寻常剑招,破竹剑便卷了那牙兵的弯刀在空中旋转,攻玉手腕一振,弯刀即刻落在地上。
攻玉还剑入鞘,轻蔑地对那大汉说道:“你输了,下次再偷袭,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新剑法——魏博削削乐。”
她疾退一边。与此同时,方才纠缠的众人也在缓缓退散,偌大的营场顷刻间鸦雀无声。
因为魏博副节度使,魏博藩镇名义上的领导者罗绍威正面色如铁地立于城楼之上,一个面相奇崛的黑袍男子与他并肩而立,徐徐吟道:
“寒城猎猎戍旗风,独倚危楼怅望中。
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
离心不忍听边马,往事应须问塞鸿。
好脱儒冠从校尉,一枝长戟六钧弓。”
“罗隐?”嵇攻玉奇道,多年前匆匆一面,这张奇特的脸难免让人印象深刻。
石敬瑭应道:“就是那个考了十次都没中举的罗隐,他当年在长安城写文大肆抨击权贵,如今修书一封,寄给节度副使,自称是节度副使的叔父,跑到魏博来卖弄唇舌。果然大诗人也爱功名啊,可惜这天下,不是靠七律五言就能争得的。”
“不。”嵇攻玉摇头,幽幽道,“罗隐屡试不第,师父却很喜欢他,说他是天下弘智之士,暗地里曾把他接到宫里,让他教李昪读书……叫什么,太平匡扶书。”
“他是一个能左右魏博局面的人、”
突然之间,隐蔽在魏博六州上空的万里层云和围绕在长安城的尘雾硝烟逐渐消散,明月照进轩窗,回忆中眉目俊雅的少年李昪声如薄雪:“恐马之多逸,舍马而徒行,则长路不可济也;惧臣之为乱,舍臣而独任,则天下莫能理也。知马之可乘而不执其辔,则不能禁其逸也;知臣之可用而不亲其权,则不能止其乱也。”
而在他背后,年少英气的帝王李晔投来明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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