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袁清山倒是挺厚道,没有抱着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龌龊心思。而是挑了一群和他一样,出身寒门、将军功看作改变自身命运唯一途径的普通兵士。
正是这一千寒门,将秦征国的骑兵扼在了关禹河附近,并在河外的十里亭附近搭起简易工事,让秦征国再没有越过这距关禹河十里的地界。
直至两日后,关州集结绥州和望京赶来驰援的兵力,全力回击,才将秦征国将士赶回了关禹河东。
黑羽营中有不少部下是经历过最后那场反击之战的,所以随念很小的时候便听过这场战士。
据那些叔叔们说,他们赶到关禹河的时候,那一千兵士已不足百人,人人带伤,伤皆见骨。建起的简易工事里,尸骨成山,个个血肉模糊。被工事里的利刃撕裂的马匹也躺了一地,显然是冲锋时被挡了下来。死去的人和马,身上都被射成了筛子,应是死后被当成了人肉盾牌。
袁清山是重伤昏迷后被前来救援的人给抬下去的,他一直战到了最后。
北部向来是个用手里的家伙说话的地方。经此一役,袁清山的威名在北部大震,皇上特赐袁清山黄金万两,连升三级,成了正五品。而这战死的九百余先锋,也给予其后人丰厚的嘉奖。
此后,袁清山也时时得罪圣上,却又时时屡建奇功。兜兜转转,而今已做了十年临州太守。
袁清山和他夫人的故事,却是另一段流传甚广的佳话了。毕竟世间少有能抵挡得住滔天富贵,只要做贫贱夫妻的。
袁夫人嫁入袁家,和袁清山过了很长一段既清贫又聚少离多的日子,人到中年才得了个女儿。
袁澄长了张很端庄的略方脸,眉毛有些粗,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皮肤微黄,算不上好看,但却有一股子精神气,看着很舒服。
“早听家父讲过随家军的威名,今日听闻青羽营之主也在,袁澄很想认识认识,冒昧上来攀谈,还请王妃莫要见怪。”
“我也是听着令尊的故事长大的,袁大人是北部人心中的英雄,自然也是随念心中的英雄。有机会,我定当登门拜访。”南部的女儿大多温柔娴静,少有让随念觉得脾性如此相投的。两个在行伍中长大的人,聊起来也甚是投机。
这厢聊得正酣,那厢原本三五成群、嬉玩笑闹的姑娘们,却渐渐静了下来。
随念有些奇怪,抬眼间却不意看见,徐雪儿正站在门口。
瞬间明白了这种安静。
姑娘们不再嬉闹,只是时不时得用眼神交流着,看一眼对方,再看一眼雪儿,嘴角挂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随念虽然不知道那日之事是如何被传出去的,但瞧着眼前这光景,想来也只能是徐雪儿被黎南拒绝的事情,已传遍了整个南部的权贵。这种看热闹的眼神她并不陌生。在北部的时候,在她爹死后,在她从军后,这种眼神她从来很熟悉。
但很显然,雪儿还是个新手。她踟蹰得站在门口,眼眸低垂,眼圈还有发肿,显是哭得狠了。两只手又习惯性得绞着手中的丝帕,表情有些不忿,还有些委屈。
“雪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这事终是她考虑不周。
徐雪儿听了这句话,得救一般赶紧跑了过来。
待她坐下,随念方才低声问:“怎么,那日府中还有多嘴之人?”
“我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丫头,第二日就传遍了!把我爹可气坏了!”雪儿想到这事就生气。
“只是气?没逮到人?”徐家在楚州也不是一日两日,这般连丫头都拿捏不住,还怎么在这南部占得一席?
“就快露出马脚了!我娘出马,准把那些坏了心肠的丫头全都抓住!”雪儿说得咬牙切齿。
随念看着觉得好笑,她也是勇气可嘉,这么个节骨眼上,还有胆子大摇大摆来参加寿宴。倒是她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不过,这才是一个掌上明珠、有人撑腰的主该有的态度。
“哦,忘了说了,这位是徐家的女儿,叫徐雪儿,”转头向雪儿介绍道,“这位是临州太守之女,叫袁澄。”
“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雪儿突然说道,“前年我跟我爹爹去临州,正遇上那什么舞春节,你在台上跳了一曲,简直太好看了!”她刚才就觉得在哪里见过袁澄,但因为那日觉得太过惊艳,今日见了又太过普通,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随念觉得自己相错了人。本来看这袁姑娘跟她挺投缘,一身正气,走路带风,应该和她一样,于闺秀一途没有天分。好吧,看来不合格的世家小姐,只她一个。
雪儿这么不靠谱的,听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会一点。想到此节,默默喝了口茶。
袁澄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前年舞春节,我恰满十五,父亲就连我的及笄礼一齐办了,母亲为了这事,和父亲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
“我今日硬着头皮出门,还真是来对了。碰着这么个名动临州的人物。”雪儿脸上一片明媚,刚进门时的阴霾一扫而光。
都是小女儿心性,一有新鲜事,转头便将不快抛在脑后。随念看着此景,颇有些感伤得想着,曾经她也是这么个没心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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