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让你当棍子,好好学,回校吧。走了。”葛鸿升背着身一字一顿地说。
六月的热风吹着,夹着豫东平原的黄土颗粒,一遍又一遍地磨砂着葛鸿升的双眼,在干燥的空气里,留下了两行强忍的湿润。
“刘贵,狗娘的,你给我出来。”葛书文气冲冲地进了刘家湾便开始喊了起来。
别看着葛书文平时在卫家河书生书气,慢条斯理。可真到了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葛书文便有了一股军人的硬派气势。
连卫家河的几个二流子,破皮无赖看到他,都要夹着尾巴掉头。
“刘贵正在家睡觉呢,一听说葛书文来了,在葛书文的喊骂声中,刘贵打了一个激灵。
掀开被子,裤子都还没来得及提好,就赶紧翻床底寻鞋,要夺门而走。
只听见“砰”的一声,木门被葛书文一脚踹开。
一踹不打紧,这木门哪能经受住葛书文这一脚猛踹。顿时右边的门面儿伴着土墙的硬胶泥的脱落声中,结结实实地躺在了地上。
再看看根生,高考的前几个星期,葛根生回家了。第二天便跟着哥哥葛鸿升去了田间生产队。
六月里的旱田像是袅袅炊烟在热气环绕中的蒸腾,那清晨时分点缀在麦尖上的露珠早已沿着麦穗中间的裂痕悄然而逝。湿润的泥土也逐渐随着田间温度的回升变得干裂起来,开始打起了卷。
旱田旁边的几棵梧桐树上的夏蝉也发疯似地叫着。热风乍起,耀眼的日光在深黄的麦穗表面呈现出一片片波浪形的陇黄,那细细的麦秆支撑着成熟时才会有的硕大黄穗笔直地站着,一个、两个……
根生抬头望了眼午日,一阵炫目突袭而来,豆粒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挂在了脸上、额上,不一会有的从身上滴到了地上,在地上荡漾出一片极其独特的涟漪。
湿漉漉的头发也几根、几根地拥簇在一块,像极了在根生背后那用麻绳扎起来的一捆捆的麦子。身上那一抹灰蓝色汗衫不知何时早已被湿透,卷到大腿处的灰白色裤卷也在汗水的浸透中紧粘着几块泥巴,也仅有那父亲给他的一块白布头巾,弱弱地伏在他的肩上,时不时地迎着那令人难耐的热风摆动着。
“根生”这时一种熟悉的声音从田的另一头传过来,根生停下“沙沙”响的镰刀,用沾满麦秆杂碎的手擦了擦脸,回过身,“那不是书德叔吗?”根生细声自语道。
“根生,书德叔叫你呢“葛鸿升满满地直起腰,擦着汗说道。
于是根生慢慢地向田的这一边走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书德叔粗大的嗓门打断了。
”回来了?根生。
”叔,回来了“。根生说道。
“你大呢?”书德叔不解地问道。这时根生挠挠头小声地说:俺大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这麦子都熟了,总不能让它烂在地里不是”。“麦子熟了,你也长大了不是?”书德叔笑着平静地说道。
“根生啊,你肚子里有墨水,不像我和你爹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的人。但是,叔今天要问你,你看这麦子收成好吗?”书德叔静静地问道。这一问,的确让根生有点茫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但是还是照实回答了:“书德叔,今年收成不错哩。
你看,这麦穗个个颗粒饱满,丰收啊。”这时旁边的书德叔笑了起来,只见书德叔捡起一个小树条,指着根生家旁边的麦子,又问了一句“丰收吗?“,根生这才明白书德叔指的是王四家的麦子,仔细一看,麦子因经常不打理大多被虫吃了去,可惜的很啊。根生才挠挠头说“叔,这收成不好”。
这时,书德叔语重心长的说:“娃呀,叔这样问你,你知道为啥?”。根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还是说:“书德叔,你给我说说”。书德叔看着这一片片麦黄说“人这一生啊,就和这种麦是一个理。你尽力干,就有收获;你偷懒干,颗粒无收。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嘛。”
说到这,书德叔拍了拍根生的肩膀,说了句“你哥和你大不容易啊。
娃,你好样的。叔就说这么多,你干完活就赶紧回去照顾你爹吧”。
根生点了点头,这时的他可不敢半点松懈,用他那块白头巾使劲地擦了擦手继续割起麦来。不一会儿,鱼肚在朦胧的西边打了一个滚,天渐渐黑了。
兄弟俩走在路上,根生看着路旁旱地里的麦子,开始细细地想着书德叔今天所说的话,人这一生和种麦是一个理,只有干了,只有自己在内心中寻找了,才会有像今年的麦子一样的收获。
但是究竟是寻找什么呢?根生望着仲夏夜中皎洁的明月,眼前浮现了麦子生长的黄土、收割的镰刀、夏蝉爬过的梧桐。
不知不觉,兄弟俩到了家门,看见父亲倚在石碾子旁,嘴里的旱烟忽明忽暗,似乎是正在寻找那根点亮旱烟的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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