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漪娴静静看了他一小会儿,开口:“我家小郎君有这样大的胸怀和抱负,姐姐很欣慰也很是钦佩。只是请你思及,若把这番话说与祖母听,会有怎样的境遇呢?”
余温璟想了想。“祖母必定会不高兴,父亲也必然会训诫与我。”
“然后呢?”
“然后?”余温璟微怔。
“母亲会受累,遭斥没有教养好儿女,两个姐姐会因没有教好弟弟受罚。就是这样。”余漪娴平平淡淡地开口。“先生教导过你没有,君子要身兼大义,守护家国?”
余温璟愣愣地点头,没想到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你该如何让百姓信赖?”
“自然是,守护一方安定,政治清明。”
“吏治安稳是需要时间的,少则两三年,长则七八年。不要只说空话,我只问你,平天下之前是什么?”银耳羹被轻轻放至小几上,余恭娴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听着。
余温璟迟疑又不敢确定的开口:“修身齐家。”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余漪娴深深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半响,她轻轻张口:“若是一月后,不幸,我被选上了。………家里该如何?”
“………….”
“母亲温善,姐姐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若我不在了………”她微微顿了一下,“若我不在了,这余府中人人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父亲眼中只有自己的仕途,祖母眼中只有儿子。若是他们要拿你二姐姐的亲事,你娘亲的死活来为他们铺路,你当如何保全她们?像今日一样义正辞严吗?一次次招了他们的厌弃,只会一步步将你的两位至亲逼到绝路。现在你还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父亲还年壮力强,再生几个不是难事。若是其他的儿子更出息,若是不幸你外家败落,母亲和恭娘又当如何?”
余恭娴已经听懵了。
余温璟放轻了呼吸,觉得滞涩。
余漪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不是要逼你下决断。不必如此的,只要做好面子就好,保住自己就好。有的人,与你的为政之道不同,但他又是可以决定你及你爱的人们的未来。短暂的屈从与逢迎,不会改变你里子里的东西,只要初心不改,你仍然是你。”
余恭娴坐在一边,呆呆的。
余温璟俯首:“温璟谨遵长姐教诲。必护得母亲与二姐姐周全。”
送走了弟弟,哄着了妹妹,余漪娴才有心情坐下为自己斟一壶梅花酿。是前些年制的,在院里的梅树下埋了三年,清淡中幽幽飘着梅香。昨日取出开了封,琦菱怨着她怎不再多埋几年,怨着怨着,也说不出话了。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饮了一小杯。以往每年这个时节,再晚一些的时候,关氏都会带着她和恭娘去城郊赏梅。城郊一里上有好大一片梅林,好多达官贵人都在附近置了别院。关氏那处是她的陪嫁。
余漪娴幼时常常对着那片梅花发痴,爱惜的不得了,院子里这株也是从那林子里找了好的苗培过去的。为着不辜负梅花之艳,她还特地学了如何以梅入酒,以梅入茶,以梅入香。她爱梅,关氏知道。小时就常常说着,待将来她出嫁了,就将那个小院子给她陪过去。她开心的不得了,日思夜想着。
再有半月,那林里的梅枝又要盛放了。可惜今年,她可能见不到了。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她心里明白,这一走,可能再回不来了。
她是那样的担忧和放心不下。
她带大的小郎君,干干净净,沅茝沣兰。那样好。
她忧心他被浊气侵染,又怕他太过坚守,不肯短暂蛰伏,最后被人生生折了傲骨。
君子有君子的操守,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可小人没有。
她怕这样品行端正,温润善良的弟弟日后被这泥沼折磨的困苦不堪。
余漪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屋外洋洋洒洒,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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