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四个人,参与了这件事情……”
“都有谁?”
徐荣心里骤然一紧,急忙问道。
何颙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已经到了他的嘴边。但何颙又立马止住了自己。一阵死寂的绝望爬上何颙的脸,他的身体突然不颤抖了,眼神也不惊恐了。何颙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语气虚弱却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
徐荣的身体陡然松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要一个名字,何颙。给我这个名字……“何议郎。”徐荣开口。对上何颙坚定的目光,徐荣的话说不出口了。不知为何,何颙的目光,令他想起了被俘时的伍孚。
坚定,绝不更改。
徐荣感到眩晕。他不知是这里凝滞的空气,还是何颙烁烁的目光,令他不安。徐荣嘱咐了韩作几句,离开密室,去了休息的侧间。
几个狱卒站在一边,恭敬地侍立。
徐荣随便拉过一根凳子坐下。他的眼前再次浮现起伍孚跪在地上,仰头望着董卓的目光。‘恶贼董卓,人人得而诛之!’伍孚朝着董卓高喊。徐荣困惑地皱眉,伍孚也好,何颙也罢,这些人到底在维护什么呢。徐荣又想起了天子更替的画面,完全没有徐荣所想的惊天动地,普通得就像邻家小孩儿被大人带着去走亲访友一般平平无奇。
天子?大汉?
徐荣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为何觉得心中如此苦涩。因为他也觉得董卓废帝的做法,是不对的……徐荣弯腰,取出狱卒藏着的赌具。几个狱卒面面相觑,慌乱起来。徐荣没有在意几人的动作,打开看了一眼,骰盅里装着三枚骰子。
徐荣拿起骰盅,晃动起来。
在时间更久远时,骰子并不是用来赌博,而是用来占卜的东西。大汉百年谶纬传承,像徐荣这样出身较好的人,或多或少了解一点谶纬之学。骰盅停,徐荣将之放在桌上,对一旁的三个狱卒道:
“和我玩一局,猜大小。”
“小人不敢。”
狱卒连忙推脱。
但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徐荣摸出一枚银子,放在桌上,又说:“你们猜错了,没有惩罚。猜对了,这枚银子归你们。如何?”这枚银子至少值三四百文钱,比狱卒足月钱还高。几人互相看了看,都心动了。
“猜吧,”徐荣说,“大,还是小?”
“大!”其中一人咬咬牙,道。
“大!”另一人也跟了。
“小!”第三人小声道。
这三人还挺精的。同时猜了大和小,得到徐荣的银子,下去之后,还可以再互相平分。徐荣不可置否地轻笑两声,打开。几个狱卒连忙往里看,六二四,点数为大。
“耶!”两个猜大的狱卒欢呼起来。这就是赌博的魔力,竟让狱卒一时忘了尊卑之分。
徐荣努努嘴,愿赌服输,将银子推给狱卒。其中一个狱卒连忙将之抓起来,收入囊中。
六二四吗。
六二为七,七数归一,是乾卦。乾卦四。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徐荣皱起眉头。
九四的意思,是龙可能飞翔在天空中,也可能继续停留在深渊中。需要根据事实现状,做好进退的筹备,才不会犯错。从卦象看,当事人的现状并不稳定。靠近当权者,如果过度表现自己,必定招惹祸端。这一点,从前几日牛辅对徐荣的态度,他便有所察觉。另一方面,卦象还提示,当事人需要早作筹备,给自己留后路。如果失败了,以便全身而退。
总的来看,这是上升的趋势。只是福兮,祸之所伏。事情真正如何,还是要徐荣自己去把握。
徐荣笑了笑,又摸出两枚与方才同等的银子,推给狱卒,道:“这两枚,就当是我高兴,赏给你们的。”两个狱卒互相看看,迟疑地将银子收起来。徐荣看上去也不是凶恶的人,能多得一点钱总是好的。
这时,韩作走过来,行色匆匆。
“君侯!”韩作低声。
“怎么?”
一丝慌乱在徐荣心中掠过。
“何议郎他……何议郎……何议郎他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
徐荣怔住。他眨了眨眼,问:“你对他用酷刑了?”
“怎么会呢,”韩作怕打大腿,推脱,“我这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就到后面去取工具,他就自尽了吗。小人也没想到,何颙看着这么软弱,竟也有自尽的勇气……”
徐荣没有听进韩作的语无伦次。
何颙怎么会突然就死了,他才不过离开一小会儿。徐荣感觉有些眩晕。他思索着何颙之死的意味。何颙只是一个小小议郎,就是死在狱中,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这算不得大事儿。只是这样一来,徐荣就必须去面对荀攸了。徐荣头疼地揉揉额头。荀攸出身颍川荀氏,乃经学传家的大族。就像徐荣轻易动不得曹操一样,他也不能随便动荀攸。
至于何颙……自尽这种事情,徐荣也怪不得韩作。这种事情,徐荣早该有所心理准备的。大汉士大夫,自尊重于性命,历来有‘义不就刑’的传统。士大夫阶层,以受到审讯为耻,自尽实在不算很罕见的事情。
“等何颙妻子又来,就把尸体还给她吧。”徐荣心情有些压抑,“这次不要再为难她了。如果有必要,帮她把尸体送回家吧。”
“是。”
几个狱卒得了徐荣好处,连忙将事情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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