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菁菁她不见了!”
他这话的时候,下腹已然一紧,就怕上头那人手里的茶水不偏不倚地洒在他身上,重若千斤的水滴穿透血肉,那惨烈死法,他昨刚见过,那人私底下向夫人倾诉皇帝如何,第二被苏沐秋参了一本,下午就拎进这安和堂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苏沐秋眉头却舒展开,轻笑,“没了就没了。”
后边俩丫鬟也松了口气,手上的速度也放慢了些。
这苏菁菁不受待见苏府人尽皆知,偷学幻术一股子狐媚味道,苏沐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计较。本来以为是多少还有情义在,看老爷这态度竟然是不管不问罢了。
俩丫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耻笑。
侍卫伏着身道“是”,等着苏沐秋下令让他起身走了。
可苏沐秋的话让侍卫如降冰窖,明明是春光明媚的好时候,打在背上还有些暖和,却偏偏每一寸皮肤都冷了。
“如此事这般着急,不合格。”
老爷不合格,就是可以废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苏府,下等的侍卫就是砧板鱼肉,任人宰杀的牛羊,俩丫鬟心领神会,放下绢扇把侍卫拖了下去。
死个侍卫,见怪不怪的事了。
实际上除了这个侍卫,苏府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苏菁菁的消失激不起一点涟漪,提起苏菁菁苏府的大姐会一脸疑问,苏菁菁是谁?
花影横斜的苏府东墙,再越过一条半米的缝隙,用幻术把宅子重重包围的苏菁菁迎来她新的生活。
与隔墙斑驳地掉墙皮的王家宅子相比,这儿房梁绕香,牌匾反光,井沿光洁干净,一看就是新盖的房,新打的井。
一美人抚着井沿以水当镜如娇花照水,纤腰盈盈一握,各种风流姿态。她眉眼里都是惊喜和雀跃,宅子虽,也无仆人丫鬟,却都是按照她想的布置,眼里不由浅浅泪光,感动至深了。
“望舒,这礼物我很欢喜。”
菁菁抚不够这些东西似的,“你哪弄的银子,还敢把宅子开在皇城苏家旁边?”
望舒眼神宠溺,言语轻柔,“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皇城里面你采买也方便,不用再跑那么远的路了。”
菁菁听闻一笑,“我是妖,你也是妖,一点路程算什么,那林子于我们而言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横穿过去。”
望舒摇摇头,“你喜欢饶生活,我自是不愿意你再回林子里去。”
似是还有愧疚似的,望舒对着菁菁笑言:“还是买晚了,竟让你忘不了林子里的生活了。”
菁菁提起舀子就佯作要去打他。一时间宅院笑语不断,平安且安然的味道。
半晌打闹累了,望舒攥着菁菁的手拉她进屋坐下。屋子不过三座,一作炊事煮食用,一作茅房,中间最大的隔成两房。靠西边的书房,靠东边的厢房,厢房与厨房之间修了廊,廊外两边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望舒指着那花到:“吃菜对身子是好的,我知你也不喜吃肉。改日揪了它炒菜,也不麻烦去一趟集剩”
苏菁菁捂嘴笑了,“你个傻子,油菜花开花了便不能吃的。”
望舒怔住,“不能吃吗?”
菁菁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若想吃的满嘴花粉,菜叶满嘴苦涩,我也可炒了你尝尝。”
他烦恼道,“这可怎么办。”
菁菁拥住他道,“不碍事,菜花也漂亮的很,作观赏再好不过。”
美眷在怀,长势甚好的油菜花金黄艳丽,一瞬间比皇帝的袍子还亮堂几分,心情好风景自然也好,望舒叹,人生如此还有何求?
菁菁在望舒怀里快被哄睡了,迷迷糊糊地笑“我这是比孩子还娇嫩了。”然后又嘟囔着,“你为我考虑那么多,我拿什么给你呢?”
望舒哑言失笑,心念道,拿个孩子,拿个家。或者根本什么都不用,在她身边就已经是救赎了。
他悄步把菁菁放在床榻上,桌案床铺都是最简单的样式没有什么花纹,挑的檀木做的怕菁菁睡不安稳有助眠功效。
这床幔金银勾丝,是菁菁得知要迁居而昼夜赶做的,这锦被龙凤呈祥,是跟鲤鱼妖趴石头上照着日光月光学的,技法拙劣,在望舒看来却价值连城是宫里御用绣娘也比不聊。
他想要光明正大,但是奈何生活总还有那么一些不如意。在皇城定居冒了十万风险,苏府不足为惧,怕的是要取他项上人头的各种势力。他的银子是接暗杀活计攒的,因为需求急迫多少漏洞较多,杀人多了,良心也不安稳,就怕哪有弱在房梁上对他粲然一笑抹了他的脖子。
他是不怕死,菁菁可怎么办?好在一直迁居完成也并无动静,想必皇宫之外,多有顾忌,也料想不到他会如此大胆。
不过少数时候他会清醒地想,这幻境又能坚持多久呢?
在这里赎罪自欺欺人,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在陷阱里不愿意走出去。打从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假的,有时候假的反而能让你快速地接受了,想象的那些不敢在现实中做的事情,在假的里面要做个遍。幻境的目的就是留住他,痴人竟能自欺欺蓉和幻境达成了共同的目的一个想骗你进去,一个不想出来。
为了骗自己这不是幻境,望舒选择吃人,暗杀的时候那些死去饶鲜血喷洒在手上,粘腻滚烫,恍惚分外真实。花南的那句“杀人偿命”偶然想起来,望舒竟发现自己梦里梦外都是血债。
门外街道司的人办事,敲门毫不客气,望舒怕惊醒菁菁关了门,快步走到门口,也不打开门栓。
声音冰冷地隔着门板,望舒已经看的清楚,那人捧着簿子呼道“出来登记!”
望舒开了门迎人进来,把门栓再次扣的死死的。
看见望舒周身不凡的,和这宅子已是不符了,身上的料子更是少见,薄纱如烟的黑色,暗自衬度了一会儿转眼赔笑“这不知怎么漏了你们的信息了,这宅子先前也没看见过,您看把这白卷填一填?”
望舒一看那簿子,详细记着哪哪房户,几家几口,名字年龄清清楚楚。巧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于他却是忌讳的。
望舒忽然展露出笑来,看得他不知所云恍恍惚惚,再看四周已经换了街道,他捧着白卷,“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去那家。”然后晃晃悠悠地到别处去了。
菁菁在屋内听得明白,不过叹气再次沉沉睡去。
在她身边,他无形中已经学会怎么保护他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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