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总不会始终交好运。
曾言言最近很烦躁。从凌教授在她那里买了10万的保险开始,有一阵子她的运气果真不错,和王斐一起打电话约客户,也做了有两三张保单,即便是分了一半的业绩,那个月她也算做了不到2万,考核顺利通过,又小赚了几千块。然后,运气大概就用完了。整整两个星期,一个客户都约不到,马上又要到业绩截止的日子了,她一筹莫展,根本不晓得下个月的工资在哪里。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妈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感觉她在“保险公司”这份工作,说出去显得丢人,而且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福利来给她挣一张脸皮,加上最近这个月她因为要频繁地打电话、见客户,“加班”频率有些高,就更显得这份工作性价比很低了。
于是原本只是偶尔唠叨几句,已经演变成只要一见到她,妈妈就会不厌其烦地让她准备公务员考试。甚至连向来不怎么关心这件事的爸爸,也会来帮腔几句。
心里的苦,曾言言根本没法和父母说。她自己更加知道,这样的努力和辛苦,未必就能每个月平平稳稳赚上几千块钱。可是,眼下这个情形,除了硬撑,如果现在告诉他们,其实自己这几个月来,不过是个连底薪都不能获得保证的保险代理人而已,可能就要引起一场家庭大战了吧。
“不是妈妈要说你,总要对自己有一点追求。现在这几千块钱赚着,看起来挺好,但是保险公司听着总归没有公务员体面喽,而且你们到底还是要卖保险的,更加给人感觉不好了。大学毕业,学历马马虎虎,你还要考虑以后前途的呀。保险公司的小姑娘,还不是那种最标准的内勤,以后找男朋友都说起来没那么好听……”
这些话每一句都狠狠地向心底扎去,曾言言从来没有发现,怎么妈妈高声讲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尖利得有如用一把勺子去刮铁锅的锅底一般刺耳。就在那一瞬间,也不知是哪个字一下子戳破了心里已经绷到极限的那一口气,她觉得无数情绪翻涌窜动,乱成一团,压也压不住,终于开口回应了。
“说起来么肯定是最轻松的!以前是嫌我学校一般,你们身边有几个人是考到清华北大的啦?你们自己也不是当年学历最好的好伐!现在是觉得我工作不好,那你们也说说看,一个月是要赚多少钱叫好工作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看别人家的小孩都比我好,一直要我向别人学学学,那我倒是要问问看,我有没有那种可以帮我搞定那种轻松又有钱工作的爸爸妈妈,我读书的时候也是一步步自己考上去的,有的小孩就是贵族学校,出国读书,我要求过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曾言言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口才竟变得这么好,不知道究竟算是憋屈了这么久的厚积薄发,还是卖保险锻炼出来的滔滔不绝。
爸爸妈妈惊呆在一旁,似乎是没有发现连曾言言自己也被这样的爆发吓了一跳的样子。
这种突如其来的勇气很容易耗尽,曾言言说完这些,根本就不敢多看父母的表情,只能冲回自己的房间,把房门一关,躲了起来。
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化妆架里瓶瓶罐罐错落有致地摆放好,床头上的几本书整齐地放在枕头边。她记得今早出门的时候连被子都没有叠,书东一本西一本地摊在床头柜,每次化妆之后那些保养品都是怎么顺手怎么放……突然间她心头一软,温温热热的感觉流淌起来。
刚才自己那些话,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曾言言漫无目的地打开了电脑,却也不知到底是上网看看还是看一集电视剧。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她知道那个浑身带刺的样子一定是扎到了父母,但是并不打算去道歉。每一句都是她心里藏了好久的话。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极致平凡的女孩,论外形,素来不是那种漂亮得惹人注目的耀眼明星;论聪明,那些轻轻松松总是考前三名的孩子里,也从来没有她;论家世,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上班族,衣食无忧不假,却也经不起谁的挥霍。用一个俗语,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曾言言心里不怎么拿自己的家和别人的家来作对比,她有一句真心话确然中肯——我对自己的爸爸妈妈有过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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