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承钰心里难得有些慌乱,脚下虚浮着,衣阙翻飞,感受着怀里似乎因难受地厉害而有些蜷缩的贺兰浅,过烫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人颈间,却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脑海里空白一片,只飘忽着得尽快送人回宫的心思,因而也不顾周围婢子的惊讶,奔跑在宫道上,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
······
云朔八月末的午后仍热得很,颜承钰望着窗外湛蓝的长天,一时感慨,很难想象在这以前是一串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的梅雨,似乎要下到下一个世纪,冲垮整个世界,但幸而终于放晴了。
心里不免又想起了先前那些模模糊糊的夜晚,因为云乐散的原因,颜承钰对那些事情只有些模糊记忆,所以那日贺兰浅站在自己面前,头顶远处都是那风雨愈来的阴沉,红着眼眶的人嗓音还有些哑,语气平平地说出“我真的很讨厌你···离我远点吧。”时,颜承钰竟觉心间一窒,颇为不舍似的,颇为惊讶似的,最终却仍还是口不对心地答了人“好。”那一瞬间他竟没办法说更多的话,竟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反悔。
这种情绪在后续的繁忙大金事宜中被搁置在心底深处,国内政局反复,颜承钰不得不把自己抽离出来,安慰自己模糊的记忆就当没有吧。可当他闲暇出来,总反反复复想起贺兰浅,虽说记忆模糊,可总也能记起夜里光影间人伏批折子的样子,然后又是贺兰浅在雨里大哭的样子,红红眼眶一眼望不到底的模样。这种反复回忆让颜承钰一时烦躁得很,尤其在这种湿热的天气里,似乎湿热包裹着人的心,又烦又燥。
这时颜承钰还尚不能相信两人间实有牵绊,自欺欺人般地忽视,忘记了那个叫思念的暧昧词语。可行动上,颜承钰时而发觉自己有时过分地喜欢在宫中晃荡,积极克制过后发觉没什么效用,所幸就由了心去。
这种漫无目的地日夜漫游,颜承钰自然地就知道了觅宥和贺兰晟婚事的消息,想起贺兰昱和贺兰晟之间的关系,心下好笑,偶的感慨:这帝王家确实身不由己,麻烦荒唐。
于是今日碰见觅宥的时候,颜承钰心中好奇,便只停顿了下,对那抹鲜艳的石榴红还没生出印象,颜承钰就被楼台上探身的小公主吸引了所有心神,不由得往前走了走。许是天气燥热,贺兰浅脸红红的,提了食盒,半靠在栏杆上往下望。
颜承钰意识到贺兰浅看不到这个死角,愈发贪心地紧盯着人看。心里感叹这举动是有些唐突了些,可许久未见的人,闲暇反复回忆的人,此刻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心里再怎么克制,颜承钰身体早已给出了即时的反应,多看几眼也是捡了便宜。
又清瘦了些···没好好吃饭吗?
杏色衣服颜色也衬她,什么时候都穿的素净,小姑娘品味倒是不同···
提的是点心盒吗?这暑气还没散,晚些出来也是好的,还是小了点,不知道照顾着身体···
贺兰浅似乎是被觅宥吸引了心神,眼里尽是笑意与好奇,头发垂下几缕,偶然风过,俏皮着。颜承钰看着竟一时怀念,看过人的痛哭,压抑后,贺兰浅那些灵动的模样总是格外吸引着他,于是嘴角也跟着上扬。
只是平和的画面没维持太久,“你笑什么笑···”觅宥后面的话颜承钰根本就没听清,因为这一秒贺兰浅猛地捂心口的动作更让人心惊,等他反应过来,身体早已给出了反应,冲上楼台扶抱住了向后倒去的人。怀里的人下意识的去紧抓颜承钰的上衫,意识模糊着。
“绿袖,去请太医!”颜承钰呼吸急促着,跑了过久的人闯入宫门,声音带了些哑意,却有着稳定人心不可拒绝的意味。
忙迎出来的绿袖看见颜承钰怀里的贺兰浅,也是吓了一跳,心神都没了主意,只有颜承钰这一句话依靠着,堪堪答了个“是”。
屋内熏了冷香,燥热的天气里稍稍有着安稳心神的作用。颜承钰穿过珠帘,挽起纱帐轻轻
把贺兰浅放下,看着贺兰浅额上细密的汗珠,一时不知所措。坐在床边抚上人的额头,果然,熟悉的烫意,这让颜承钰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雨淋淋的日子里,贺兰浅也是这样烧着。
想是难受得厉害,心口隐隐痛,贺兰浅总想抓住些什么,颜承钰看出了这一点,够过锦枕想塞入人手心,刚伸出手,就被贺兰浅抓住了手腕,抓得不紧不松,似乎只是为了一个安慰。
不合礼数。颜承钰心底暗暗想着。
可当看着眼前安静下来的人,手腕处热意透过衣袖渗在皮肤上,忽然就没了挣扎的心思,就这样吧。
直到听到宫院里绿袖匆匆脚步声和太医的询问声,颜承钰才不动声色的把手腕抽了出来替换上了锦枕。
“怎么样?”
太医看着眼前有些焦急的年轻人,思及这世子与公主关系,心中了然,一时内心感慨:不知是福是祸。
“世子,公主无大碍,只是据这脉象,想是有心痛的病症。郁气堵结,失眠多梦,今天又着了些暑气,昏倒应该是身体做出的应激反应。老臣开些安神疏通药物就好,只是还是要人心情宽豁些才好。”
是因为宋晏···吗?
颜承钰倚在外间内心思量,眼神穿过珠帘望着服了药安静下来的人,不由叹气。绿袖端了茶来,行礼道:“世子,今日怠慢了,公主现下睡下了。”
“嗯,她经常失眠多梦?”
绿袖见人问了出,本就认为这公主世子两人情投意合,没多想什么,平日里无处倾诉的话便都倒豆子般倒了出来:“世子,你是知道的,公主向喜欢夜游,没出宋晏小姐的事前,安神香点上一夜也就过去了。可宋晏的事实在对公主打击有些大···,经常半夜半夜睡不着,我看着都心疼。唉,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知道了。”绿袖似乎欲言又止,颜承钰敏感地感受到绿袖寄予在自己身上希望,瞥到书桌上那本熟悉的折子,心底泛起微微的酸意和无奈,又想起那天马车前的场景:我也没办法,她都让我离她远点了。
心里虽如此想,可颜承钰安安稳稳坐在外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望着香炉里淡淡升起的白烟聚拢散去,夏日里特制的冷调安神香充盈了整个屋子。颜承钰偶地透过窗纱望外面云层,远处黑压压一片,热度过后的雷雨似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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