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身居高位的帝王,多数人觉得自己有经略之才,文治武功成就斐然。大臣们一通阿谀逢迎,就能迷得他们找不着北。
若这时候先帝命人打捞三年未果的传国宝玺重现于世,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呢?
这些年她也不是白活的,自然知道圣人贤明在外,碍于面子工程,他为自己封禅的可能性很低。所以他有没有可能趁着这股东风,临巡泰山为先帝封禅,作秀给天下人看,以全自己忠孝仁义的美名。
但他们不能把圣人当成傻子来耍,他有他的通天权势,岂是轻易能够扳倒的?这种事没有镇疆王那样的高位者牵头造势,又如何保证所有人都会对他心悦诚服。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圣人就有千般理由对你赶尽杀绝?”
李吴一嘴唇抿成冷冷的一线,“我知道,但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狼骑营的将士需要我。”
穆芸筝斥道:“一派胡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乾封城有异动的时候来,这说明什么?不正是知道了你的本来身份,想让你回去主持大局,因为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他们又没关上门,稍微大声一点,外头的人就都听到了。
犀利的话语听在耳中,宛若被扇了两个大耳刮子。
尽管来时路上他们听副尉们说过有关宋家女公子的事,但也只听了个大概,以为她至多就是利用了自己的好皮囊,把男人迷得晕头转向。
如今再看,不必听他们娓娓道来,仅凭推测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算不上聪颖绝伦,但绝对心思缜密。
不过想想也是,去年时候她敢大张旗鼓把退婚书送到固北军,让李吴一一下子跃为军中红人。有这样的脸皮与胆识,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的深宅贵女。
李吴一如何不知她这么激动,是不想让自己以身犯险。可姑娘能忍,他却不想再忍。
穆芸筝见他油盐不进,无动于衷,肺都要气炸了,难怪元月时候渤海公主能被他气得动手打人,他到底是怎么练就这一手犟人的功夫的?
但她会放弃吗?不存在的!只是她刚要张嘴说话,眼前突然一花,随即就被李吴一一把揽进怀里,力道之重简直像是要揉碎她的骨头。
李吴一微躬着身体,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贪恋地汲取着姑娘身上的味道,“芸筝,宋公应当没有将幽州发生的事告诉你。我之所以会答应他入京进献宝玺,不光是为了王爷和你,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当时我回到幽州,去宋宅看望宋公,当天夜里有一股势力迫不及待潜入宋宅要取我的性命。那时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在某些人眼里,即使你什么都没做,但只要存活于世,也是一种错误。
他先是褫夺了我的妻子,赐婚给他自己的儿子。又为了收回兵权,卸磨杀驴斩草除根。
我虽然被逐出军营,但骨子里沸腾的血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样的君主,不配我一干弟兄为他肝脑涂地,血洒疆场。
所以对不起,原谅我自私自利,将自己的荣辱排在你的前头。
若此番我一去不回,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日后择婿也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再找从军的了。”
李吴一说完,趁穆芸筝还在怔愣的空档,侧过脸,在她鬓边亲了一口。之后松开她,大步流星的朝院中弟兄走去。
直到院外传来马儿嘶鸣,穆芸筝才从他刚刚的剖白中回过神来。
她快步追出去,正巧傅家母女也从房间里出来,两个人手上各挂着好几双已经完工的皁靴。
傅霖霖腿脚利索,一身的累赘丝毫影响不了她的行动,她甚至还能边跑边喊:“慢些走,我们有东西要给你们!”
穆芸筝见此情状,反而没了追出去的念头。
一行人听到她的声音拉停了马匹,驰羽看到她们身上挎着靴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傅霖霖知道他们赶时间,一人递了一双靴子:“我与阿娘不识字,就让姑娘写了你们各自的尺寸名姓,都缝在靴子里了,你们得空了再分吧。”说完又卸下方佩仪手上的靴子,递给余下的人。
驰羽留意到她手上有伤,裂口还很新,显然是刚刚受伤不久,敢情方才不见母女二人,是知道他们即将离开,特地窝在屋中赶工去了。
傅霖霖扶着方佩仪退后了些,驰羽看着她俩,郑重道:“二位有心,姑娘就拜托给你们了,好好照顾她。”
话音落,马上所有人向她们一拱手,之后调转马头,包括李吴一在内,没有丝毫留恋的绝尘而去了。
等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母女俩神色凝重的转身,却不想穆芸筝正站在她们身后,好悬没被她吓出病来。
方佩仪担忧的看着姑娘:“姑娘,俗话说得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要太难过。”
穆芸筝道:“我不难过。”她只是有些后悔没有尽早说出真相,任由李吴一对自己是镇疆王私生子这件事深信不疑。
看她面无异色平淡如初的模样,尽管才相处十余日,但方佩仪看得出来她并非故作镇定。
没事就好,不过即便心情不爽,她和女儿也会努力劝慰姑娘放宽心的。
穆芸筝视线转向栈房,她沉吟道:“看来咱们得去马行买匹马了。”
母女俩这才注意到拉马车的马也被下了,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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