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躺在德懿的那间清水房子里,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
周大壮,赵武,张云博带着男生,张艺曦和孙佳慧带着女生,刚走。他们从早上就到了,男生们把地拖了又拖,而女生们把玻璃擦了又擦。他们早就要来,但被文玉拒绝了,她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也实在不好意思见人。可学生们一再坚持,文玉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
结果他们一来,就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很多,都是他们的妈妈亲手制作的,文玉很感动,也就更觉不好意思:他们眼中的好老师,竟然是个连房子都租不起的可怜虫!
但孩子们好像自动忽略了水泥的墙和粗劣的门框,而叽叽喳喳的挤在那张由两张单人床组合而成的床上,向她描述她请假的这两天学校和班级的趣事。
处理完周大壮的自行车事件的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试,而文玉的力气好像也正好在这一天用光,文玉觉得自己是感冒了,浑身忽冷忽热,头上冒着汗,而身体却冻得哆嗦成一团。她原本不想去看医生,她的那点钱要掰成几瓣儿花,而根本没有看病吃药这一项预算。
但是柏校长不知怎么知道了,硬放了她的假,还硬把她拉去自己老伴儿的诊室,结果那胖乎乎的老太太塞给她一大包药,而坚决的不肯收一分钱。
文玉就这样的回来了,躺着,德懿要来陪她,被她严词拒绝了:万一再把德懿传染了,那德懿那一家子该怎么办?
她原来的初三的那波已经中考结束的孩子,也要来陪她,都被她拒绝了,理由也同上。但是,在文玉的心里,虽然也很惦记那群她在子弟校最后带出去的学生,可是在思想的深处,她愿意和他们作别,因为他们也不可避免的带着她极力想要忘记的某一部分回忆。
文玉现在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就这样躺着。如果这房子不是德懿的,她真愿意这里就是自己的坟墓,她不用再走出去,而世界,也并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但是,不行!
逃避好像不是个好方法,那些迫切需要她解决的事,已经如同爬山虎的触须,漫过时间的围墙,迅速的围拢过来了。
第一件,自己的爸爸妈妈还不知道自己离婚这件事,要怎么告诉他们,造成的伤害才会更小,这是文玉一直没有想出来解决办法的。如果是上班,她还有个解释,可是马上放假了。放假,而她不回家,这用什么能说得通呢?况且,文玉是多么想回家啊,自己那满脸皱纹的梳着一个小抓髻儿的妈妈,还有自己那整天里沉默寡言却总是锄头镰刀不离手的爸爸,自己家后院子里整天聒噪也不知道闭一会嘴儿的鸭子和大鹅,还有那只仗着自己长相甜美就老是喜欢躺在炕头打着呼噜的老猫……躺在自己家的铺着那喜庆的大粉花的炕革上,前后窗子都打开,带着鲜花和泥土的清香或者还有鸡屎鸭粪的乱入的过堂风一吹,该是有多么惬意呢?环顾四壁,文玉是多么希望躺在自己的家里的那种坦然啊!
确实,这四壁就提醒着文玉第二件事,就是“家”的问题。她在德懿的房子里已经住了两个月了,她不能一直住下去。这套房子,是德懿和李辉倾其所有购置的,本来想着两个月装修,过年还能搬到新家的,但现在她在这里,装修的工作就不能启动。虽然德懿和李辉不止一次宽慰她,说他们才不急着住什么新家呢,甲醛什么的毒害还大,不如那老房子舒适安全。可是文玉用十分之一的思维,就知道他们是说谎话。
自己得搬走,而且马上。可兜里不到四千块钱,还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有两千是她离婚时工资卡里还没有取出来的,她带了出来,而幸亏她没有取出来,要不马上就得没!还有是她的上月工资,虽然到新校还有一个月的,但是因为她的关系刚落下,工资要等到九月份新开学才会一起补发,这对于她现在的窘境是没有帮助的。
搬家!可按照现在最便宜的房租,押一付三,她的这点子钱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负担的。即使求了房东,说可以发下工资再补齐,可是搬一回家的费用也会耗费去一大部分。
而还有一笔钱,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支出的,就是弟弟的每月五百的学费。
弟弟考了大学,学的居然是计算机,而只是听老师说,学计算机的人好找工作,而且挣钱还多!都穷怕了,弟弟那恨不得一时就让家里富裕有钱起来的想法,文玉是太知道了,她自己不就是这样选择的吗?只不过方式方法不同罢了。
而弟弟到了学校才发现,他对那个四四方方的家伙仿佛天外来客般陌生——弟弟是从报考简章上才知道“计算机”这神秘物件的,到了大学课堂上才与它“初相见”,弟弟才学会战战兢兢的开机关机,那些城里考出来的从小就是玩着这里面游戏长大的同学,已经编程了。
无奈,弟弟只好去校外的计算机培训班加课,可是这笔钱,爸妈是承受不起的,文玉知道了,什么都没有说,就直接承担了。
“我们总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安慰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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