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沁大喘了一口气,无奈道:“这是累出的汗,你又没扛人,当然不知道我有多累。”
小菊愧疚不已,道:“您歇一下,让小菊来吧。”
月沁咬了咬唇,脚步并没有减慢,“你脚瘸了自己都走不好路,还怎么扛人?别跟我说话了,浪费力气,我还能坚持多走一会儿。”
结果她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天蒙蒙亮。天亮时,她在靠近路边阴暗深陷的沟道里寻到一处极佳的栖身之所,是一块凹进去长达五六米深的洞穴,看着像是狗熊或者是某种大型动物居住的地洞,洞口落满厚厚的一层枯枝腐叶,周围并没有发现动物活动的痕迹,应该是一处被弃置很久的洞穴。
月沁寻了些干燥的树叶在洞穴里铺了厚厚的一层地垫,将柳卿轻放在上面,因为他后脑有伤,便让他以侧卧的姿态休憩着。
安置好柳卿后,月沁就独自坐在洞口,望着外面的林地和天空,因为地处避光阴暗的洞穴里,清晨的阳光并照不进她所处的角落。
小菊看了一眼月沁孤独的背影,一瘸一拐的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也坐到了月沁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递给月沁,“主子,吃点东西吧。”
月沁默默拿起馒头啃了几口,转头看向他,低落的开口道:“小菊,逃亡本不应该牵连到你,等到了前面没人认识你的城镇,我分一半盘缠给你,你就安心的过属于你的日子吧。”
小菊丰富的泪腺再次被刺激得飚起泪来,泪如雨下,大颗的泪珠掷地有声,双眼通红通红的,眼眸仿佛瞬间没了光亮,身形因伤心微微颤抖着,锥心的泣道:“主子,您去哪里小菊便去哪里,当初要是没有您把小菊带回府,小菊恐怕早就饿死了,小菊的命都是主子的,求您不要赶小菊走!”
月沁被他伤心恸哭的模样搞得不知所措,又不太会安慰人,只得放柔了声音道:“也罢,我只是怕你会有怨言,还是早点与你说清楚,你想走随时可以跟我说。”
小菊梨花带雨的哽咽道:“主子,小菊哪会有怨言......”
附近的路面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月沁慌忙捂住小菊的嘴,耐心听着周遭的动静。
直到马蹄声远离,月沁才松开捂在小菊脸上的手,注意到他的脸颊红得有点不正常。小菊赶忙用衣袖遮住自己羞红的大半张脸,一双清秀的眼睛染上了娇柔如水的情丝。
月沁摸了摸自己左手掌上滚烫的温度,诧异道:“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小菊拨浪鼓似的摇头,转身跑进山洞里再不出来了。
月沁继续啃着手里干巴巴的馒头,望着山洞外的天空忧思重重。
突然柳卿轻咳着醒来,知心会意的小菊将他扶了起来,小菊拿出早已备好的水袋,乖巧道:“老夫人,您喝口水吧。”
柳卿口干舌燥的喝了一口水,胸腔舒畅了很多,看到此刻正关切注视着他的月沁,眼中泛起泪花,“沁儿,花家现在再经受不住任何灾祸了,马车出事故时我就惦念着你的安危,现在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总算没辜负月亭的在天之灵......”
柳卿越说越是伤心,话还未说尽便呜咽着哭了起来,小菊似也被他悲伤的情绪感染,跟着在一旁低声啜泣。
紧密相连的血脉亲情也令月沁也难以逃脱情绪牵连,心口堵堵的,她的眼中逐渐蒙上模糊的水雾,“爹爹,您不要伤心过度了,娘亲在天上肯定保佑着我们呢,有她在我们谁都不会出事的!您现在要好好休养身体,晚上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柳卿擦了擦眼角感伤的泪水,默默点了点头。
小菊在一旁无微不至的照料着柳卿,柳卿依旧咳嗽不止,他身体很明显在一日日的衰弱下去。月沁真担心她们还没赶到地方,柳卿的身体就先不行了......
暮色降临时,喧嚷的马蹄声再度传来,月沁依稀还听见了谩骂声。
月沁很谨慎,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敢走到路上,她艰难的背起柳卿往前走。
柳卿本来想自己走的,但是在月沁的坚持下,还是被她背了起来。
天色再次亮起时,月沁看到前方便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她犹豫了下,并没有找藏身的地方,而是朝城池方向继续走。
远远的就看见成群的逃荒人拥挤着朝城内走。
走到城门口时,月沁将柳卿放下来,她在脸上随意抹了几把黄土,笑呵呵凑上前轻拍了下队尾一人的肩膀,好奇的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哪里闹了大灾啊,我近来怎么没听说过?”
逃荒人上下打量了月沁一眼,发觉她跟自己差不多一样破衣烂衫的,苦笑道:“你还不知道边境爆发战事了吧?我们就是从很远的边境逃亡来的,就在三天前沉渊国突袭边境,一下接连占了边境的三四座城池呢,还好我们跑得早,要不然现在指不定在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呢。哎,你是咋回事,看你也拖家带口的一派落魄模样?”
月沁胡编了个借口,“我在投亲的路上被匪贼抢劫了,所以才这么狼狈。”
她说完便背起柳卿混在难民中往城内走,官兵粗粗看了一眼,便放任这些逃荒者进城了。
月沁并不敢住在客栈中,而是租了一处离医馆最近的民宅住下,她为了改头换面,特意用墨汁在脸上画了一脸大麻子,还换了一个自认为很落魄的半边脸发型。
她居住的半年时间内不时传来边境战事的消息,女帝无暇分心其它,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她的追踪也不怎么上心了,终于在开春的某一日她的檄文被撤了下来,月沁的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面发展,但柳卿的病情却越发严重了。
柳卿病卧在床上,忧愁的盯着月沁,在咳嗽间歇的时候,徐缓道:“沁儿,我的病也治不好了,你就不要再浪费钱花在我身上了,你把钱留下来,万一你以后去沉渊国真的找不到尉尘,你以后用来好好过日子也是够的。”
柳卿为什么会说她浪费钱呢?只因月沁给柳卿抓取的药方中有几味珍贵的药材,每次抓药都要花费二十多两,这些在城内居民看来一家子整年的花销都用不完哩!其实月沁并没有告诉柳卿她已经将带来的钱财花了一大半,不过柳卿也不傻,猜也能猜到月沁肯定为他的病花了不少钱,现在月亭也不在了,钱花一分便是少一分,故柳卿心痛不已。
“病不治怎么能好呢,钱可远没有爹爹重要。”月沁笑嘻嘻的说道。
月沁也不想与柳卿过多争辩,巧妙的寻了个借口转身出了房间。
柳卿长长叹了口气,明显感觉自己有一种油尽灯枯的衰竭感,他不放心的拉着小菊嘱托了许多话。待药熬好后,被小菊扶起来,将药服下,随着药劲上来便安稳的歇下了。
小菊服侍柳卿睡下后,来到了院子里,院中的桃树开花了,鼻息间都是馨雅清芬的香气,月沁正在院中抄写诗文,一阵微风起,吹拂起她石桌上的纸张,月沁清亮乌黑的眼睛轻抬望向朝她走来的人。
小菊的脸色红扑扑,突然扭扭捏捏的对着月沁道:“老夫人对小菊说,他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乖孙女,老夫人他......让我传达给你。”
说完这些含糊其辞的话,小菊娇羞得已经不敢再抬头看她了。他刚刚被老夫人亲切的拉着说了很多嘱托的话,大致意思就是想将他许配给月沁,让他们尽快诞下麟儿好让花家开枝散叶,不要断了花家的根。
“哦,知道了。”月沁迟迟回复一句,便再也没有了后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小菊的意思。
小菊俏脸生红,绞着手带着些期盼的眼神偷偷看着她。
月沁突感烦闷,将笔重新挂回笔架上,冷清道:“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出去走走。”
“主子,中午做您最爱吃的醉虾和溜肉段,您早点回来。”小菊在她身后柔声叮嘱道。
月沁怎么能不懂柳卿的暗示,但她不可能跟小菊在一起啊,医馆大夫已经告诉她柳卿时日不多了,现如今她怎能反驳柳卿,让他伤心?为今之计,她只能装糊涂,多拖一天是一天罢。
集市上,她转了一大圈,最后在一处卖泥人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摊位上一尊笑开颜的泥人女宝宝不知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她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下来,准备买回去哄柳卿开心。
又在集市上多逛了一会儿,她实在是不太想回去,因为总是被柳卿和小菊这么暗示着,她心里不太好受。
回到家后,月沁发现情况不大对了,大门敞开着,满院子都是飘零吹散的纸张,落在门口的几张纸上还踩有纷乱的鞋印,主屋卧房的门也是敞开着的,隐约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哭泣声。
月沁走进屋,看到医馆的大夫正站在床边遗憾的摇着头,小菊伏在地上痛苦的哭泣。
大夫责备的目光落在刚进屋的月沁身上,唉声叹气道:“哎呀~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你家老夫人走了!”
月沁手中的泥娃娃一下掉在了地上,碎成数块,她的眼睛紧盯着床上的人,快步走到床前,看到柳卿安然而又苍白的面庞时,心中悲恸,紧握住他的手,怅然喊了一声爹爹。
其实,这么些日子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照顾好柳卿,柳卿一直都处于病痛折磨的状态还时常为她今后的事操心,即便她跟柳卿是半路父女,她还是会为柳卿对自己无私的爱而感动,亲情其实有时来得比爱情要更为沉重一些,位面给了她这么一段珍贵的父女亲情却也是被她在有意无意中给消磨了。
月沁按照这个位面的习俗为柳卿进行了一次隆重的葬礼,在竖起的石碑上同时写上了月亭和柳卿两个人的名字,她故意把姓氏去掉,怕有人知道她们是花家人后,再次招来女帝对她的追捕。
举行完葬礼后,月沁便覆上面纱伪装成男子,跟随着一队行商的人一起出发前往沉渊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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