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宝儿含笑一一回礼,而后站在一边不起眼的角落静等宫门开启,随着众人一到入内,然后过去她习惯了的位置安静的站着。
随着一声极有气势的唱名,皇帝徐步进来。
袁宝儿看着皇帝由远及近,有些恍惚。
月余未见,皇帝似乎长大了,也更有皇帝的威仪了。
皇帝缓缓落座,目光平静又淡漠的缓缓向大殿扫去,当扫到袁宝儿,他似乎惊讶了下,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
袁宝儿朝他笑了下,随着众人郑重的行大礼。
众人的请安让他清醒几分,他急忙端坐,威严的举手示意。
众人起身,恭谨的微躬,随着唱名,有序的向皇帝禀告事情。
大概一个来时辰,皇帝处理了所有上奏的事情,宣布退朝。
众人离开,袁宝儿跟着皇帝转去书房。
进了门,皇帝放下架子,颠颠跑过来,“皇婶,你可来了。”
袁宝儿笑了,任他拉着自己过去一旁坐下。
“你可不知道,这阵子我可忙死了,”皇帝似乎有一肚子苦水,拉着袁宝儿一通抱怨。
袁宝儿含笑听着,直到皇帝觉得口干舌燥,这才笑道:“做皇帝哪有轻松的,不过您已经作得极好了,若是先帝在,大抵也是要夸奖您的。”
“真的吗?”
皇帝眼睛晶亮,哪怕他身份再高,他的年级也才不过是个少年,心里还是很想要长辈的认可的。
袁宝儿笑着点头,“适才臣一直留意着,大家对陛下都很信服,这足以说明陛下您的优秀。”
皇帝情不自禁的嘿嘿笑了起来。
袁宝儿将来时便放在袖子里的信拿出来,“这个是臣几年前便准备下的,而今终于能交给陛下了。”
“什么?”
皇帝很是期待的拿过来,但看清封皮,他惊讶的瞪大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生你是要弃朕与不顾吗?”
袁宝儿眉头抽了抽,低声道:“臣会一直在京都,不论何时,陛下若是需要臣,臣定会站在陛下这边。”
“那我现在,将来以后都需要,”皇帝有些气鼓鼓的道:“我要先生一辈子都辅佐朕。”
袁宝儿揉了揉眉头,低声道:“陛下,臣自幼便喜欢侍弄地里的事情,工部之事是非臣之所爱。”
“那我下旨,让他们以后只把农户上的事情交给你,”皇帝不舍得元宝儿,死死的抓着她胳膊。
一瞬间,袁宝儿有些恍惚,似乎面前的这个少年还是当初的那个禹禹独行的孩童,需要她不错眼的扶着。
但片刻,她便醒悟,这不过是她的错觉。
从前的那个没有半点保护能力的还通过已经长大,而今的他是位帝王,哪怕他还没有成为成熟的王者,但假以时日,他必然能够君临天下。
王者君临,身边不需要喋喋不休,管东管西的老嬷嬷。
她微笑着扯开皇帝的手,郑重下拜。
皇帝看着跪在自己脚边,以额碰地,始终不肯起身的袁宝儿,良久,他跳下凳子,拂袖而去。
袁宝儿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直到內侍奉皇命,过来将她扶起来。
“大人您这是何苦,”內侍是一直服侍皇帝的那位,对两人关系十分清楚。
袁宝儿笑了笑,有些艰难的随着他往外去。
“陛下以后就多赖你照顾了,”袁宝儿清楚,皇帝让人来扶她,就说明同意她的请辞。
內侍扶她下了台阶,就见皇帝的依仗停到近前。
袁宝儿忙要拜,內侍拉住她道:“陛下有命,让依仗送您回去。”
袁宝儿一怔,瞬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这些时日,她四处勾连的忙活,皇帝没说一字,可未必不知。
再想想才刚在书房那一幕,袁宝儿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她微微挺直有些佝偻的腰,轻轻舒了口气。
也好,幼虎终于长大了,而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转身朝皇帝寝殿方向行了个跪礼,坐着仪仗归家,便闭门不出,任凭外面如何热闹,她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一晃便是月余,某天清早,都城中想起轰鸣的巨响。
袁宝儿唬了一跳,急忙命人去查,却得知大军班师回朝。
马唐小心的看向袁宝儿,试探的道:“要不要出去迎迎?”
袁宝儿眼神飘忽了下,轻轻摇头。
而今的朝堂并未稳固,皇帝急需一场热闹来巩固政权,她如今已是赋闲在家的草民,没必要过去凑那个热闹,更没必要给人瞧热闹。
袁宝儿带好草帽,把已然成熟的麦穗割倒,捆好,随手抛给马唐。
马唐照例跌了半步,勉强接住,而后小心的跟后面的麦穗堆成垛子。
傍晚,袁宝儿抹着额头的汗,看着一垛垛成果,很是欣慰。
这些麦穗大概能出五十来石,算一算,这样的成果在当下可算是高产中的高产。
正想着,心头忽然闪过某种警兆,她们的转身,下意识的挥出拳头。
来人闪身躲过,张臂抱住袁宝儿。
“夫人这迎接还真是别具一格。”
熟悉的气味瞬间涌了过来,袁宝儿登时放松下来。
“回来了,”她放软的腰杆,靠着他结实的臂弯,温声道。
顾晟嗯了声,低头看她。
“黑了。”
袁宝儿撅了撅嘴,“你有意见?”
顾晟大笑,“我比你更黑。”
多时的水上作战,让昔日白面郎君变得更加沉稳健壮。
袁宝儿闻言仔细看,果然是黑了许多。
袁宝儿心里顿时舒坦许多。
顾晟拉着她坐去一旁,强行拉着她坐在膝头,温声道:“你辞了工部之职?”
袁宝儿点头,拿眼睛睇他。
顾晟见她一脸看他反应的模样,笑了。
“怕我不乐意?”
袁宝儿转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顾晟笑,“若不是你宝贝那小子,我一早便让你不干了。”
袁宝儿有些惊讶,“当真?”
顾晟点头。
袁宝儿道:“你可想过,一旦你交了虎符,我再辞了官,咱们家可就只是个挂名侯府了。”
“这有什么,”顾晟失笑,“我本也不稀罕这些。”
“而且你且看这是什么,”顾晟将一卷旨意抽出,递了过来。
袁宝儿有些惊讶,将圣旨打开。
皇帝显然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哪怕换了纸,内容也很随意,遣词造句更是直白。
“我还任工部尚书?太子太傅?暂时休息?”
袁宝儿睁大眼睛。
顾晟低头,“那小子不信旁人,说你答应他一辈子都管,那就要管一辈子。”
袁宝儿抽了抽嘴角。
她说得是那个意思吗?
“咱女儿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顾晟也很生气,“那死丫头,死活不肯跟我回来,那小子就说,她喜欢那里,要封她做长公主。”
袁宝儿捂着心口,五官扭曲。
公主是那么好当的吗?长公主更是不好当啊!
政治联姻从来都不幸福啊。
“你就没劝劝?”
袁宝儿咬牙切齿。
顾晟叹气,“我也得能劝得动啊。”
袁宝儿冷笑。
他一猛将,杀人跟砍瓜切菜,拎个小丫头还用费劲?
眼见她要化身母老虎,顾晟急忙掏出另一份书信,在她拳头落下来之前道:“不过我跟那小子求了个旨意,将来咱们女儿要嫁她自己要嫁的,旁的指婚什么的,都不行。”
袁宝儿急急打开来,见上面有皇帝陛下的承诺,下面还盖着玺印,显然是用来留作凭证的。
袁宝儿这才松了口气。
顾晟见她恢复温柔模样,急忙上来表功。
“这可是我用军功换下来的。”
袁宝儿心里还气他才刚吊胃口,只斜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咱家升无可升?”
言外之意就是,那个军功留着也是白瞎,还不如用了。
顾晟很不服气,想要争辩,然而袁宝儿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已然起身去捣鼓麦穗去了。
顾晟跟过去看了会儿,见用不到自己,便离开了。
袁宝儿也没在意,等到她拾掇完回去,就见内院一片兵荒马乱。
“这,怎么回事?”
袁宝儿惊讶。
马唐把箱笼放到车上,摸了摸头上的汗珠子,笑吟吟道:“老爷说要带着咱们出去散散心。”
袁宝儿进去内室,见屋里都要搬空了,顿时无语。
散心也没必要把家都搬空吧。
正琢磨着,顾晟指挥着人把屋里的贵妃榻搬出来。
见袁宝儿回来,他裂开一口白牙。
“你来的正好,看看还少啥,正好一并带上。”
袁宝儿很无语。
顾晟见她没有意见,便自己看了圈,确定没有遗漏,便拽着袁宝儿上了车。
马车一路转去阜头,那里早有三层楼船候着。
不得不出,顾晟一出手,效率起码高出三倍。
没过一个时辰,楼船便出了城。
看着越来越远的都城,袁宝儿很无语。
“你这是干吗?”
“带你出去散心,”顾晟一本正经的回答。
袁宝儿呵呵。
“散心,用搬家?”
就他这架势,起码得散个把年。
顾晟哎了声道:“这么着,我才放心。”
“对了,咱家那小子我已经打包送去皇城了。”
袁宝儿呆了呆,这才想起来,她才刚似乎没瞧见儿子。
“顾晟,”马唐正跟船家说话,耳听的二楼主船舱传来巨吼,他哆嗦一下,站得更远些,远处风景似乎更好。
而此时,皇宫里的皇帝看一眼吃着手手,揪着自己龙袍的小堂弟,再看一眼手里不怎么郑重的交托书信,十分无奈,一旁还有笑嘻嘻看戏的新鲜出炉的长公主。
显然,皇宫里的热闹也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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