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朝他递来一双筷子,嘴上也没停:“你忘了早上起来街坊们起哄了?那万隆丰的博士们,个个狗眼看人低,出来进去的扔个垃圾也能和街坊们吵起来。万大发就更别提了,一天到晚吆五喝六的,为宵禁都和左邻右舍闹了多少次了。”
万大发就是万隆丰的东家万掌柜的大名。
“宵禁?”沈燃以为宵禁是国法,平头百姓谁敢不从。
“你还不知道?”醍醐嚼着蒸饼,“宵禁只禁坊外的大街,坊内还是任意行走。”
沈燃恍然大悟。
掌柜的猛劲给醍醐递眼色。
醍醐装没看到,继续介绍着:“暮鼓一响,一般的店面即使不打烊,也都安安静静的不扰民。万隆丰可好,一到夜里连拉带唱咿咿呀呀的,吵得谁都没法睡。邻居过去评理,他还矫情,说他们那个是什么长安流行,我们土包子白听曲不给钱还敢提意见。”
沈燃被韭花酱难以名状的味道顶了一下,咬了一口饼勉强压下去,又问:“这个万大发,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从他阿爷手里接的买卖,”赵一平答,“我记得他阿爷不这样,挺好说话个买卖人,生意做得还行,珠宝行香料铺都有,但是主要还是吃瓦片收租子。”
“后来呢?”沈燃边问边琢磨,要么说有房有地就算是最容易又长久的买卖,这样智力的万大发也能当上富人。
醍醐又解释道:“后来他阿爷没了,他也没个约束了,马上他就抖起来了,就成现在这样了,用我们的话说,炫富。”
沈燃想起万大发身穿大花袍子被小厮门前呼后拥的样子,活像发了横财的兔儿爷。
赵一平却很沮丧:“我当时就该拦住你,咱们这样人何苦与人结怨。”
“怕什么,骂都骂了他还能怎样。”醍醐则没心没肺。
“兵来将挡吧。”沈燃叹了口气埋头喝粥,“明天咱们也改善改善伙食,别总吃这个黄米粥蒸馒头了,生意好了,活也该多了。”
“不是馒头是蒸饼!”赵一平咬着牙纠正,“现在生意好了,来往的客人也会多,咱们都得千万注意,不要露了马脚。”
关于和万隆丰结仇这事,沈燃虽然没有确切的后招,但骂小三子的时候也不全为出气。
如果刚有起色的会英楼和万隆丰之间存在龃龉,百姓们自然能想到,与经营上流食客的万隆丰相对的,会英楼是温饱阶层的首选饭铺。
万隆丰的门槛高不可攀,会英楼却实惠大碗也有酒有菜,对于附近有闲钱的食客来说肯定是首选。
定位立住了,会英楼的局面就打开了,起码拢住了做工赚钱的一群人。
另一方面,周边邻里都知道两家酒楼结了仇怨,想必万隆丰也不愿闹大,就算是不善罢甘休,多半也能控制在商业竞争的范围内,闹不出什么大事。
至于左邻右舍对万隆丰的怨声载道,他没有了解过。
但从结果上来看算是加分项,总体来讲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也因此,一连几天会英楼生意都还算不错,沈燃也没有计较万隆丰有没有再派脸生的博士过来偷师。
倒是那天第一个登门的书生食客,每天中午都来,就坐在靠着窗的角落里,只要一碗羊羹一壶水酒,沈燃会送他一份小菜。
沈燃特地问了,这人姓韩,叫韩凝礼,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为人很是不拘小节,对店里的吃食也是赞不绝口。
醍醐和赵一平对前厅的活计渐渐上了手,沈燃也乐得在后厨专心做饭。
如此一来,会英楼的生意就算上了正轨。
今天也是照旧。
虽然唐人只吃上午和傍晚两餐,但正午的会英楼也还是有些客人。
韩凝礼也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上。
沈燃给他上了菜送了酒,就回到后厨专心干自己的活。
连着几天生意不错,沈燃心里盘算明天就去接小麻过来,先打杂也好过待在破庙,他真担心上次安排他带着老方三个乞丐走街串巷做广告时,给他的钱和饼子能不能买他几天清净。
随着沈燃手腕的上下,宽厚的老式菜刀在墩子上敲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几乎片刻,一个圆形的饦饦馍就碎成了颗粒。
就在准备下锅的时候,他忽听醍醐在前厅高声喊叫:“出去!我们会英楼不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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