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回答的是张老者的小书童。他在一朝相国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活泼伶俐又很大胆:“奴婢可以说吗?”
“当然。”
书童认真道:“仙人在凡人眼中,应该就像主人在我们奴婢心中一样吧。奴婢侍奉主人,主人庇护奴婢,奴婢做得不好,主人可以打骂奴婢做得好,主人就会奖赏。
“听说仙人犯了错,就会被贬下凡间,这和有些贵人获罪发卖是一样的,而凡人修道成了仙便同奴婢脱籍成良一样。
“主人有很多田产、庄子不可能自己一一照看,都会交给奴婢管理。凡国就好像是偏远的庄子,要选择懂农事的奴婢照料。奴婢之中,也分三六九等,主子身边的身份高,洒扫的地位低……”
他说着说着忽而发现违背了殷渺渺之前的话有些畏惧地住了口。
不过殷渺渺并未恼怒,含笑道:“真是个机灵的孩子,张相国认为呢?”
张老者没有否认,却也不肯承认。
当人们作为主子高高在上时并不会觉得奴婢的存在不人道,可当自己跌入泥泞中,变成被别人生杀予夺的卑贱存在,又难以接受。
但他的反感也不太强烈,毕竟做惯了臣子,头顶上还有一个君王。皇帝变成了修真者,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仙人还能保佑国家风调雨顺,少灾少难,比皇帝还靠谱一点。
唯一令他踟蹰的是,这个等级阶层虽然无比适用,也令他们非常熟悉,但和前面的讨论格格不入。
她说,凡人人人平等,她说,人类的群体有着庞大的力量。
做了那么多年臣子,揣摩上意已经成了他的本能,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最好的答案。
殷渺渺看对方不回答,也不勉强,又看向最后一人。
陆世子斟词酌句:“我接触过几个修真者,他们个人都很强大,我身边最强的高手也敌不过,但也没有那么强大,十人不行,百人却可逼退。”
他边说边留意殷渺渺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方才道:“另则,奴于主有用,但我观修士,多对凡间不屑一顾。哪怕主动投效,也不会得到重用。”
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很微妙,但不管怎么说,主人需要奴隶,这种需求才是奴隶的立身之本。
修士却不需要凡人,正如人不需要蝼蚁。
“狮子有狮子的强大,蜜蜂有蜜蜂的生存之道。”他重复了遍这话,谨慎道,“也许,蜜蜂为狮子提供蜂蜜,并用毒针武装自己,使得狮子允许蜜蜂独自生存,才是最好的。”
殷渺渺不禁莞尔。
听来听去,这个陆世子的想法算是比较成熟的了,有用便有价值,但据为己有又会付出代价,其间微妙的取舍就是凡人的生存空间。
然而,她仍然道:“这并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除了跪人和被人跪,世界上还有别的可能。”
这话并无多少责备之意,人的视线有局限性,具备超脱时代的眼光很难。
她不想过多苛求什么,叹了口气,摊开手心。
一本书册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本符册,能够教会凡人利用符箓来施展法术。”她的唇边泛起微妙的笑意,“你们想要吗?”
凡人施展法术?!
在场的人如遭雷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他们之前以为,最好的惊喜也不过就是给些灵丹妙药,或者是予一份仙缘。
张老者罕见地出现了震惊之色:“真的会给我们吗?”
“当然,不过我有条件。”她好整以暇。
程隽难掩激动,五指握拳,关节隐约发白:“请说。”
“这不是给你们某一个人的,而是给所有凡人的。独占者,死。”殷渺渺不疾不徐地说,“十年为期,能领悟多少就多少,期限一到,我立即收回。”
这听起来并不难,完全无法冷却他们热涨的头脑。
陆世子果断道:“我答应。”
“我还没有说完。”她审视着他们,犹如一个严格的考官,“我希望你们能妥善使用这份力量,用来改变百姓的生活,使人们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但这不是强制的,你们当然也可以用来发动战争,征略他国,只要你们承担得起这么做的后果。”
张老者沉声问:“北凛国虎视眈眈,驱除外虏乃应有之义。”
“这是你们的自由,不过,北凛和南平一样,也会得到这份馈赠。他们也是人,我难道唯独对你们另眼相待?凭什么呢。”
她说得众人面红耳赤,哑然无言。
“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但要明白,十年后凡间是什么样子,直接关系到凡人未来的命运。”她翻动着书页,纸张哗哗作响,“是做蝼蚁,还是做奴隶,抑或是别的什么……十年后,用现实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玉指松开,书页猛然合拢。
不知是否是巧合,外面的风雨声小了很多,隐约能听见嘈杂的其他声音。
她道:“我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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