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曲之似是随口道:“李家和宁晷萧家一样,得国至今不过两三世,太阴文皇帝李纲取刘氏而代之,刘氏灭亡时,楼熏风还在襁褓之中,被禅宗神光大和尚带走,交由尚未成为中原第一人的梅守缺,梅真人为他改名楼熏风,并将他托付给大江盟创始大当家的宗嵊海,直到九年前他接掌大江盟。”
杨朝宗大惊!这么狗血!楼熏风竟然是江东前朝皇家血脉?李纲李代桃僵那应该是他的杀父或灭门仇人才对吧?不过当初李纲篡刘好像并没有大开杀戒过于血腥。即便如此楼熏风仍旧替李家或者说替江东尽心尽力,在江淮大战中出谋划策而不是趁浑水摸鱼。
“临安李家知道楼熏风的真实出身吗?”
“知道。”狄曲之若无其事道。“观之楼熏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此人有大智慧无疑,一身武道修为身兼数家之长,可以说是独步临安。此人为善是天下之福,若为恶定是不世出的盖代枭雄。”
杨朝宗好奇道:“那先生以为呢?”
“狄某并非神仙。”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同泰寺。”
同泰寺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寺庙,在江东名声大噪,前朝刘氏景帝、亦即是楼熏风的祖父侍佛心诚,曾以帝王之尊在同泰寺出家,朝堂花费巨帑才将他赎还。同泰寺如同刘家的皇家寺庙,到了李纲立国,其特殊地位才逐渐消失。
李纲后太阴武宗李贲在江东灭佛,道家趁势兴起,同泰寺更见没落,已完全不复多年的荣光。
同泰寺靠近内城,在玄武门和广莫门之间,依潮沟而见,北枕鸡笼山,地理位置及风水在临安都是绝佳。所以同泰寺即便没落,仍不是寻常百姓想进便能进的了。
如今寺内只余度牒僧人七八名,负责看管打扫寺院。同泰寺环境清幽,且离内城皇宫近,所以常有身份特殊或超然的宾客入住。
杨朝宗跟着狄曲之进入寺内,院里只有一个中年和尚在扫满地的落叶,见到两人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环境果然清冷幽静!
狄曲之径自往里走,脚步轻盈,似是怕惊扰寺中僧人清修。
两人来到后院一座禅房外,这里远离喧嚣世俗,仿佛世外桃源。
狄曲之不说话,杨朝宗也不好出口询问,到都到了,要见什么人马上就会揭晓。
片刻后,房内传出一把温淳低沉的男人嗓音,“外面可是狄曲之?”
难得一见,狄曲之微微躬身道:“正是。”
“既然来了,进来吧。”
狄曲之和杨朝宗进到房里,非常简洁的房内除了一名看上去花甲之年的老者,几乎再没有打眼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找出来,就是几上的一盏灯和几本书。
老者素衣白袍,须发黑灰相间,坐在房内唯一一张椅内,给人一种悟透世情、豁达从容的气度。
狄曲之极为认真的执晚辈礼,“学生狄曲之见过先生。”
狄曲之都拿老者当菩萨,杨朝宗哪敢怠慢,行礼道:“晚辈杨朝宗见过先生。”
究竟是哪里的先生?
老者目光慈祥,缓缓扫过两人,温言道:“不必拘礼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凳子,你们随意。”
不等狄曲之说话,老者又道:“你师父去了!”
狄曲之身躯一震,怔怔道:“三十七年了,想必他老人家已然了无遗憾。”
狄曲之师父?朱若水?
老者平静道:“有无遗憾已经不重要了,先父当年代父收徒,恐怕也没料到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杨朝宗心中剧震!眼前的老人是当代奉圣公曾福禄?难怪狄曲之以学生自居?在奉圣公面前天下读书人谁不是学生?
这样的结果是哪样的结果?
狄曲之轻声道:“学生至今都不明白,先师为何数十年困守一隅?但也知道一定有他的道理。”
曾福禄淡然问道:“你知道他的踪影?”
狄曲之道:“师尊三十余年来一直居于长安未央宫。”
曾福禄点点头道:“若水师兄行事暗合天地之道,老夫也是半年前才得知他的所在。”
狄曲之道:“先师刻意瞒着我和东篱师兄,就算近在眼前也未必见得到。他是杨朝宗,师尊在驾鹤前曾见过他。”
曾福禄打量杨朝宗,温言道:“那也是缘分一场,小兄弟能说说是怎样见到若水师兄的吗?”
小兄弟?和谁是兄弟也不敢和你是兄弟啊?面君不跪的存在,全天下也数不出几个人来。杨朝宗惶恐道:“折煞小子了。三个月前……”他将在长安如何见到朱若水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曾福禄轻轻道:“原来如此!小兄弟哪里人?”
杨朝宗答道:“宁晷雍州,出身弘农杨氏。”
曾福禄道:“弘农杨氏一脉人才辈出,当今最杰出者非雍州杨霸渊莫属了。”
圣人面前不能说谎吧?杨朝宗微微躬身道:“正是家父。”
曾福禄似是一点不奇怪,颔首道:“西北万千黎庶全倚仗你父子了。见到太史屠老夫子,替我问候他。”
杨朝宗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狄曲之说话了,“先生应邀来临安,来的未必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是好时候呢?”
狄曲之沉声道:“李家人自己不安分,眼前的大好局面只是看上去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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