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弃疾同意道:“天一亮就找四爷去,情况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坏。”
“天快亮了,我回一趟弘农号,等会儿在那里会合。”杨朝宗要和吴满甲他们打声招呼,和逍遥道场原本以为是江湖意气之争,哪怕牵扯到一位李室宗亲,也没料到事情竟远超想象。
现在隐隐是夺天之变,涉及到皇权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任何人都可能靠不住。这趟临安行算是捡到宝还是踩到狗屎了?
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唐弃疾驾着那艘赤马舟和第五麋一起过来接他,三人往见楼熏风。
一大早三人联袂来见,楼熏风似乎并不吃惊,领他们到甲板上,看着雾霭沉沉的河面,吹着微冷的晨风。轻声道:“是否又有了什么发现?”
第五麋老实道:“昨晚在玄武门外同德坊一座宅子内,杨兄听到一些惊天秘闻,事关重大,不得不请四爷做主。”说完示意杨朝宗说话。
“小子想问楼当家的一个问题?”
“说吧。”
“临安抑或太阴有否可能一朝变天?如果太阴当今陛下患疾或身故至不能理政,谁最有可能成为新皇?”
楼熏风一怔,旋风般转过身来看着三人,“这般严重?”
杨朝宗沉声道:“可能比当家的想象的要更严重,逍遥道场、四海帮、闻貂寺以及那位尚不知具体身份的李室王爷已勾结一气,且密谋多时,他们的具体计划还不清楚,但目标可以肯定,就是太阴当今陛下李乾。”
楼熏风目光灼灼,缓缓道:“把你们昨晚听到的一字不漏告诉我。”
听完杨朝宗的叙述,楼熏风神情肃穆,沉吟良久后轻轻道:“陛下登基快六年,太后王氏已决心还政于他,此事尚未公开,但会通过这次祝捷大会让皇上亲政。我虽关注朝局,可平日里并不亲身参与,但也知晓陛下除了性子软弱,还有身疾,否则怎会成年日久仍未子嗣?”
“此事该是宫内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不得以才假手外人,正好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李家三代人丁不旺,对待宗亲皇族向来厚重,除了已经就封的外地藩王,宗室间往来频繁,还算和睦,这又让人看到了机会。”
“有宗亲参与,有四海帮鼓噪,有逍遥道场等江湖势力以及还未露出水面的朝中势力暗中联手,再加上在宫中经营多年的闻貂寺策应,他们确有翻天的本领,而且大有成事的机会。”
“我曾和庾庆之、宋家父子说起过四海帮,得出的结论一致认为是那帮过气士族在蓄力主事,那个所谓的晋先生只是抛头露面的人,抑或一个称号而已。看来还是小觑了他们,如今已成气候了。”
“现在回到杨兄弟刚才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无需我再啰嗦。第二个问题,在楼某看来,一旦陛下遭遇不测,因为没有子嗣,最有机会上位的自然是陛下的亲弟弟吴王李孚。加上他素来得王太后所喜,而且就在京城。”
“那四海帮看中的宗室是不是李孚?”
“只怕未必!李孚和陛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性格更加柔弱,以他替换当今陛下没有意义。除非李孚受人蛊惑,和他们私底下有交易。”
“上一代算上远房近支封王的倒是不少,真正名副其实的藩王也就先帝三位亲兄弟,荆州楚王李淳,瀛洲越王李荗,南益州蜀王李祌,临安还有两位,两位李悝和齐王李謇。其余三位都是坐享其成耽于享乐之辈,既无僭越之心,也没那个本事实力。”
“三位藩王中,越王蜀王恐怕有心无力,楚王倒是有那个本事,但他与先帝感情最深,正因为如此先帝才把荆襄之地封给他。其次,他对先帝打压高门士族向来双手赞成,四海帮绝不应该看中他,就算一时达成默契,那也无异于与虎谋皮。”
“四海帮那帮老士族真要想变天重生,其实可选择的合作对象并不多。但他们既然处心积虑想要发动一场政变,肯定谋定而后动,算无遗策。”
“此事极端隐秘,你们知道即可。杨兄弟误打误撞坏了他们计划,原本只是个意外。如今第五和小唐搅合进来,那即代表大江盟、代表我楼熏风也参与其中,事情变得更加急迫和严重。”
“大江盟虽然大体上得李家关照,但终归是江湖上的局外人,楼某也不过是一介布衣,有些事情看得明白,却未必说得上话使得上劲。”
“说到底此事还得看朝中那几位大人物如何取舍?”
楼熏风像是说着和自己无关事一般娓娓道来,把此事所牵涉的太阴大局简单捋了一遍,让杨朝宗第五麋三人有个大概的了解。
第五麋对太阴局势自然比杨朝宗更熟悉,“那我们该如何取舍?”
楼熏风伸出右手,作出要在在空中抓住什么的姿势,淡然道:“江湖人也是当局者,九品中正制是造就当今门阀士族当道的肇因,楼某从未否认过它的积极作用,但随着时间变迁朝代更替,它所带来的贻害已经远超往昔。楼某素来胸无大志,一心做个无羁无绊的江湖散人,但如果时势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楼某也自当不会逃避。”
三人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倾向于太阴先帝打压、甚至取缔高门士族的做法。其实从他对四海帮的称谓便可看出他的态度。
杨朝宗脑子里想到八个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时代的车轮是向前的,因为既得或未得利益的冲突,有人推车肯定也会有人往后拉车。楼熏风摆明了,要做个推车人。
让他猝不及防的是,自己南下历练竟赶上太阴一场新旧势力的夺天之变。
“小子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楼熏风失笑道:“问吧,答不答在我。”
杨朝宗凝视楼熏风看似文弱却又显得无比坚硬的背影,“小子想知道庾庆之和宋承欢两人在此事上的态度。”
楼熏风漫不经意道:“为何想知道?”
第五麋和唐弃疾也搞不懂他为什么有此一问?
杨朝宗正容道:“任何时代、任何朝代都会有不同观念、思想的碰撞和冲突,小子不觉得这是坏事,因为正是这种碰撞和冲突推动时代前进。否则便如一潭死水,一个没有不同声音、不能容忍不同声音的时代或是环境才是最可怕的。高门士族既能存在数百年之久,自然有它的道理,也说明它确实曾经很有力量,到如今反成一种羁绊,可有些人不甘心,所以才有了四海帮的崛起。”杨朝宗略微一顿,接着道:“当家的说四海帮代表了过气的不甘退出历史舞台的老士族,可眼观当今天下,不管是宁晷还是太阴,均是世族当道,虽然有日暮西山之势,但仍旧树大根深。这一点上自认承袭前朝正朔的太阴尤甚。如今的太阴朝堂,衮衮黄紫公卿大多出身高门士族就是最好的证明。小子之所以提及庾大将军和宋阀主,正因为他们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宫破吴曾提到他们,颇为忌惮,恐怕不是担心成事后的分赃不均那么简单。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才会为他们顾忌吧?就好像当家的在此事上的态度一样。因此庾宋两人的态度非常关键,所以小子才有此一问。”
第五麋和唐弃疾似是从未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蓦然听到杨朝宗侃侃而谈,都大吃一惊同时陷入深思。
楼熏风背对杨朝宗,神色微动,杨朝宗的“觉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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