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宗看得一呆,脱口道:“天哪!你笑起来真好看!”
薛涛霎时失神,旋即恢复正常,嗔怪道:“你这人哩!究竟还有正事要说吗?”
杨朝宗正襟危坐,干咳一声道:“我想打听一个人,以姑娘的兰心蕙质和交游广阔,或许能帮到小弟。”
他今天过来找狄曲之不是希望借助他的人脉寻找秦知鱼的下落,那种活由临平号和大江盟的人去做就行了。宫破吴一定要拿到阴阳回龙丹显然是背后那位李家王爷想要,那人究竟是谁?在临安八面逢源且智近乎妖的神机师爷或许能帮得上忙。谁知狄曲之竟把他推给了薛涛。
薛涛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微微调皮的表情,“谁呢?”
“闻先生!”有些话杨朝宗可以对狄曲之说,却不能对薛涛明言。他只能从闻先生入手,确认了闻先生的身份,那位王爷自然呼之而出。
薛涛秀眉微蹙道:“不知道名字吗?闻姓并不多见。”
杨朝宗接着道:“不知道名字,说话尖声尖气,之所以想问姑娘打听,是因为此人该是李室哪位宗亲身边抑或府上的幕僚或是师爷。”
薛涛语声轻柔道:“公子能告诉我为什么找这个人吗?”
杨朝宗微一沉吟道:“姑娘既然问起,小弟自然不敢隐瞒。此人和临安一桩牵涉到皇室的密事有关,由宫破吴出面,杀了小弟两个弟兄。”
又是打打杀杀!咳!和薛涛这样的美人儿说这些真是大煞风景。杨朝宗明显感觉到薛涛情绪亦或是兴趣的波动。
果然薛涛神色微黯,轻轻道:“奴家相信公子自有分寸,也相信狄先生……”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这个自然……未必?杨朝宗不敢拍胸脯保证,也不敢打扰薛涛。
“奴家倒是认识一个姓闻的,说话嘛也符合杨公子所说。不过他并非什么先生,也不是皇室宗亲的幕府师爷。”
杨朝宗刚被吊起的胃口又往下一沉,问道:“他是谁?”
薛涛一双剪水秋瞳看过来,注视着杨朝宗缓缓道:“皇城禁宫内的闻貂寺。”
杨朝宗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难道搞错人了?“竟是宫里的人?”
“闻貂寺是大历皇帝身边的侍臣,曾被先帝破格擢升为通直散骑常侍。杨公子知道奴家在说什么吗?”
杨朝宗点头,薛涛是在提醒他,不管闻貂寺是不是他要找的闻先生,此事都非同小可,此人也绝不简单。“会是他吗?我要再听到他的声音就能确定。这个闻貂寺是谁的人?”
“自然是皇上的人,不过这几年实际上是王太后在秉政,据传闻貂寺和太后关系最近一两年不是很亲睦。我对这种事情本就很难上心,回临安又不过月余,有些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从薛涛房里出来,杨朝宗还在想着怎样确认闻貂寺和闻先生是不是同一个人?其实不难,只需接近并让他开口就知道了。
谁可做到呢?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薛涛,狄曲之?他可以自由出入禁宫,能随时见到李乾,不可能不知道闻貂寺,为什么还要借薛涛的嘴来告诉自己呢?
狄曲之在水榭边凭栏眺望不远处的龙山,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道:“找到答案吗?”
杨朝宗来到他身旁,随他目光望去,秋阳下的龙山半青半黄。“不确定。”
“即便确定了又如何?你会怎么做?”
杨朝宗微怔,他所考虑的是破坏宫破吴的计划,尽可能的保住芝林堂郦不骄师徒,又因为牵扯到四海帮和大江盟,由于唐弃疾及宋家碧玉的关系,杨朝宗希望在某些方面尽些心力,然后才是借机历练和替将来攒人品。
可如果闻先生就是闻貂寺呢?那就不幸被言中,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也非他力所能及。
仍要确认闻先生的身份,仍要追查下去吗?他身后是哪一位李姓亲王或藩王还重要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对的,也未必是你能做到的。你是准备放弃还是准备把小命丢在临安?”
杨朝宗收回目光,看着水中无忧无虑游过的几尾红鲤。“先生是想告诉我此事与我无关,也无谓再追查下去?”
狄曲之淡然道:“我什么也没告诉你,除了你和我说的偷进逍遥道场,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看在我那已经撒手不管的师兄面上,如果非要有什么忠告或是提议,我会说你应该立即回到宁晷,回到雍州去。”
杨朝宗笑了笑道:如果小子请先生帮我呢?
狄曲之冷冷道:“我凭什么帮你?我帮你你就能翻转临安?强如王僧照、庾庆之、宋承欢都只能想着以后顾着眼前,你以为凭着和大江盟那浅薄的交情能成事?”
杨朝宗大惊!神机师爷还真不是白叫的!他在临安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或是谍报系统。
不等杨朝宗答话,狄曲之又道:“你看那山里的黄叶,天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四时变幻各得其所,从不以人力或是谁的愿望而改变。天地万物世间万事都逃不过一个势字,顺势而为,顺天应地才能成事成局,而非逞一时意气。”
杨朝宗被他说的有些意兴阑珊,如果狄神机不是凤东篱的师弟,他完全可以过耳不入。现在则要认真考虑一番了,临安不是昊阳更不是雍州,这里的水有多深他不知道,但可以想见。
“多谢先生直言!接下来怎么做小子一定三思而行。有位老先生曾和小子说过一番话,我不知道能否做到,但一定会量力而行。大道有无,知慧而外通,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以不平平,不徵徵,则平也不平,徵也不徵。神者徵之,夫明之不胜,夫晦之不存。”
狄曲之神色大变,蓦然转身,双目如电凝视杨朝宗,茫声道:“你怎会知道这段话?”
杨朝宗与他对视,语声平静道:“机缘之下小子得遇若水先生,蒙他教诲,赠与我一卷三教平章贴,这是其开卷之语,小子一直懵懵懂懂,直到刚才方有所悟。”
狄曲之双唇微颤,“你在哪里遇到他?”
“长安未央宫。”
“他可还好?”
杨朝宗心底一叹,轻声道:“恐不久于世。”
狄曲之长叹一声,眼中饱含浓烈的孺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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