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了上月刚做好的那件樱红色的襦裙,这本是想要在迎接父亲回家时穿的。
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前院里热闹极了,承平侯与安庆公主大婚,谁人不想来讨个喜庆,也拜访一下这位不同凡响的少年。
她站在远处看着,今天的陆钦野,大红色的喜服,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和他的夫人并排站着,一切都是如此圆满。
她拿着小时候他送的平安符,面带微笑,走进大堂。
“哥哥,阮阮今儿又起晚了,不知道现在来还赶得及吗?”
她走进来,可谓是风华绝代,她从未穿过这样鲜艳的衣服,她想要用着唇红齿白来掩饰自己的千疮百孔。
众人们皆看到那个穿着红袍的身影愣了一下,男人转过身来
“不迟,来了就好,阮阮,见过你嫂嫂。”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承平侯,脸上的笑意如微波荡漾,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钦野,她想。
“阮阮见过嫂嫂,”
她向着安庆公主行了礼,把手中紧攥着的平安符放到安庆公主手里
“这是哥哥曾赠予我的,说是可以护我平安,嫂嫂,你可要拿好了呀。”
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在看到公主收下平安符后转身离去,安庆公主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符。
可阮阮若是回头看了,就会发现陆钦野眼中尽是落寞之意,像一潭死水,可她还是没有。
在外人看来,她是将军府嫡出的小姐,是承平侯的妹妹,可她却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并非将军亲生。
她,只不过是个可怜的遗孤罢了。
阮阮没有回到栖阮阁,她去了祠堂,在那儿跪了一晚,她想念陆远宁曾经在的时候,会陪她一起玩儿,会给她买许多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可是,曾经的父亲如今成了这诺大的祠堂中新添的一个牌位罢了。
她决定要逃离这里。
她假装沉静地回到栖阮阁,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包括王妈妈,她收拾好了一切东西。
刚出门,却遇上了陆钦野。
十七岁的少年好像有万千愁绪,他们相对而坐,像亲密好友一般。
两人良久无言,
“我想离开,想去找自己的家。”
阮阮正视着他的眼睛,好似下定了决心。
可衣袖下的手却不自主地握紧。
她舍不得。
他沉默了仿佛有上百年之久,终于开了口,
“阮阮,一直陪着我,好吗?”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好像在求她不要离开一样。
记忆中的他,若霜花一般,一尘不染。
这时的他,却卑微的可怜。
她心软了。
这是阮阮与陆钦野相识的第十一个春天,和之前的每一个春天都一样,柳树照样出新芽,少年依旧在身旁。
春天绕了数千里的路来到了长安城,吹进了承平侯府,吹进了她心里,送走了寒风料峭。她整日赋闲在栖阮阁,读书,练字。
陆钦野时常过来,踏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和她一起聊聊过往。
面前的少年稚嫩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明亮的双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漂亮极了。
她暗暗地想,是不是没有那青鸾太子,没有那次出征,父亲就不会死,家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一切都已经改变,安庆公主温柔娴静,最重要的是,她足够爱她的丈夫。
尽管是下嫁,但她仍然做好了一个女主人应该做好的一切事情。
这样不就够了吗?
那年秋,天冷得极早,阮阮仍然像从前一样,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着,她却一字都未放在心上。忽然一阵寒风吹来,桌上的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抬头向门口望去,他穿着一件玄色的披风走了进来,在她面前站定,阮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陆钦野,这一切显得如此扑朔迷离。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三千青丝,阮阮低下头去躲开。
风将门吹得轻轻合上向谁的叹息呢?
陆钦野将手按在她肩上,两人并排坐着。
“侯爷,今日不忙?”
她率先打破了僵局。
“来看看你,最近天冷,你呀,要多加件衣服,你自小身子受不得寒,切勿着了凉。”
陆钦野紧紧握住阮阮的手,轻轻说到,他的额发悬落在眉头上方,睫毛长得遮住了他的目光,她一时鬼迷了心窍。
“阿野,我们明日去放风筝吧。”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姑娘,夕阳将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不忍拒绝,她从未提出过什么请求,就像只金丝雀一样被他困在这笼子里,奄奄一息。
“明日要不后日吧,明日是怀湘的生辰,许多官员都会携家眷来祝贺,我可能会脱不开身。”
路钦野缓缓开口,深沉的说到,好似在哄她,却又不像,分明就只是通知罢了。
她眼中的光顷刻暗了下去,
“那就后日吧,嫂嫂的生日自是极为重要的。”
她低头说,眼角的泪一滴一滴跌落在手上。
陆钦野永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天,这一天,他彻底失去了他的阮阮。
那一年,那个叫阮阮的姑娘十六岁,那个小公子十九岁。
安庆公主生辰那日,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族都来庆贺,府里极为热闹,人人都说他们夫妻两人,郎才女貌,真是羡煞了旁人。
唯有她栖阮阁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侯爷,大事不好了!”
管家快速赶到前厅,慌乱不堪,扰乱了这欢喜的氛围。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
他沉着冷静地问道。
“栖阮阁走水了,如今火势无法控制,阮姑娘怕是,怕是已经”
后面的话管家没有再说,陆钦野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早已握紧。
“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他从未如此生气过,父亲走时,他慌张过,后来他以为自己长大了。
可到了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是错的
他放下了众位宾客,赶到后院,曾经的栖阮阁已不复存在。
后人说起这天时,都会说,将军府大小姐死的那天啊,漫天都泛着桃花色。
“侯爷,姑娘让我给您带句话。”
王妈妈仿佛如神灵一般,出现在陆钦野面前。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过了好久才勉强吐出几个音节“什么话?”
“姑娘说,侯爷,有缘再见。”
王妈妈把一张字条交到他手上,上面是他所熟悉的字体,是他的阮阮亲笔所写。
她说
我飞走了,回见。
她走了,不是去后山放纸鸢,他不知道他的姑娘去了哪儿。
总之,他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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