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陆俭眉头微微皱着,他刚才提出搬家的建议之后,陆淑婉并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拒绝,只是勉强笑笑,然后便到厨房做饭去了。
陆俭很疑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
搬家的念头,他是今天才起的,但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了慎重思考。
至少在回来的路上,他都在思考。
首先,如那个写信的老者所说,睢宁县太小,在这里,陆俭的画几乎卖不出去,今天的事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好不容易有人买,还是外地来的,而且别有用心,陆俭可不认为自己每天都能遇到这样的顾客,何况他也不想遇到这样的顾客。
其次,他得罪了睢宁县尉梁正臣,这是睢宁县名义上的四把手,实际权力更大。
先前的事让陆俭感受到了危机,若不是朱勔相助,自己说不定已经去吃牢饭了,虽然躲过一劫,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梁正臣存心想收拾自己,他总会找到机会的。
到那时,就不一定有人相助了,所以陆俭有些担心。
若是换个地方生活的话,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最后,睢宁虽然不错,但作为现代人的陆俭,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以后的发展轨迹。
二十几年后,这里会因为靖康之变而沦为金人的土地,陆俭可不想做亡国奴,虽然这件事还有二十多年才会发生,但陆俭觉得应该未雨绸缪。
总不能等金兵都杀到城门口了才开始搬家吧?
既然有条件,那就该早做准备。
提出搬家的建议虽然有些突兀,但陆俭真的是从长远角度出发,经过了慎重思考的。
“来,吃饭了。”
陆俭沉思的时候,陆淑婉已经将饭菜都端上了桌,看着从城里买回来的烧鸭,陆俭却没有什么胃口。
“娘,先前我说的事儿........”
“搬吧。”
陆俭正准备再问,没想到陆淑婉突然答应了。
“您同意了?”
陆俭面露喜色,有些意外。
“有什么同不同意的,既然你想搬,那咱们就搬,这地方住了十几年,住得厌烦了,换个地方也好。”
陆淑婉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嘴里刨饭。
她答应得很爽快,但陆俭只是高兴了一会儿就收起笑容。
看到母亲神色虽然轻松,但眼神闪烁,手更是不停的往嘴里刨饭,显得有些无措,陆俭觉得母亲这话可能说得言不由衷。
难道她不想搬?
“娘,您是舍不得这里么?”陆俭问道。
“没有啊。”陆淑婉摇头。
“那...........”
陆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忽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这里虽然不是她的家乡,但离家近。
她的家乡好像是在开封府。
“娘,要不咱们搬到开封府去吧?”陆俭突然说道。
“啊?”
听到儿子的话,陆淑婉像是被吓到一样,手中的筷子都掉了下来。
“娘,您怎么了?”
陆俭眉头一挑,不明白陆淑婉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没......没什么.......你不是说要搬去徐州么,好端端的去什么开封府?”
陆淑婉捡起筷子,疑惑的问。
“开封府不是娘您的家乡么,我寻思着搬到您的家乡去,免得您思乡情切嘛。”
陆俭说道。
在他的计划里,前期只需要搬离睢宁县,避开梁正臣,找个大点的城市卖画积累资金就行,至于搬去哪里,并无所谓。
后期等到手里的钱多了,再搬到长江以南,苏州,杭州这些地方去,彻底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
陆俭说搬到开封,确实是为陆淑婉着想。
“开封就不去了,还是去徐州吧。”
陆淑婉否决了陆俭的提议。
“儿子想以后要搬去江南,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难道在此之前,娘不想回家乡看看?见见亲朋故旧什么的?”
陆俭又问。
“哪有什么亲朋故旧,都死了,那年瘟疫,全都死光了,只剩下咱们母子二人活了下来。”
陆淑婉摇头说道。
这个说法,陆俭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在几年前他问起关于母亲家世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家里的人都因为瘟疫而死了。
开封是不是曾经发生过瘟疫,陆俭不知道,但有一点,他觉得很奇怪,那就是他曾经问过母亲的出身,陆淑婉给出的答案是农家。
曾经的陆俭并没觉得这个答案有问题,可现在的陆俭,觉得这答案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
看着自己房间桌案上的那些书本,他很清楚的记得,这些字都是母亲教自己识写的。
宋代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虽然不低,但作为一个农人的女儿,想要识字,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就连很多农民的儿子都不识字。
一方面是因为读书成本太高,农民负担不起,另一方面,是很多农民都没有这种意识。
陆俭觉得,自己这母亲不仅能识字,还能解释论语诗经等书籍的意思,出身恐怕不是她说得这么简单。
可是陆俭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实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而且.......最让陆俭想不通的一点是,她教自己读书写字,却不让自己参加科举,说什么官场险恶,不必涉足,读书只需要懂道理,明是非就行了。
虽然陆俭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但这可不符合一个思维正常的古代妇女的价值观。
陆俭觉得,母亲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娘,咱们家祖上真的只是农民么?”
陆俭忽然问道。
陆淑婉愣了愣,眼睛看向儿子,点头道:
“当然了,你外曾祖就是农民,外公也是,娘也是。”
“那我爹........”
“好了,娘吃过了,我去烧点水,你慢慢吃。”
陆俭才刚开口,没等他把话说完,陆淑婉便打断了他。
“既然要搬去徐州,那明天你去告知村长一声,把该办的事宜办好。”
陆淑婉交待着,不等儿子答应,便径自走出了屋子。
见到母亲匆忙离席,陆俭几乎可以肯定她有事情在瞒着自己,以往每次提到父亲这两个字,她总是讳莫如深。
陆俭心中很好奇,不知道母亲到底瞒了自己什么,又为什么要瞒。
看到母亲离开,他几次想追出去问,但仔细思虑一番,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母亲不愿说也许有她的道理,自己苦苦追问也不一定能问出结果来,反而有可能让她苦恼,这是陆俭不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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