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层林儿时的经历,南臣街上了点年纪的街坊邻居没有人不清楚。
当年他四岁半正读中班,母亲林薇的学生临近放学腹痛不止,因为久久联系不到家长,她只能心急如焚地背着人去了医院,等和家长办好交接,又才猛然想起自家儿子还没接,赶到幼儿园,儿子却不见了踪迹。
那时监控设备远没有后来发达,安全只能靠门卫和老师的两双眼睛,稍微一不留神,傅层林就被自称他姑妈的人拽走了。
早晨才收拾了行李坐火车去京都培训的傅青山得到消息,一开始根本不敢相信。毕竟出门前,儿子还搂着他的脖子嚷着要京都的遥控赛车呢。
傅青山竭力控制住情绪,找同事凑了钱,人生第一次坐飞机,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争取有机会把儿子找到。
大街小巷能看到的电线桩子水泥墙,一张张寻人启事贴上去,时间久了被风一吹落在地上,人们来来往往踩上去,根本不会想到一张废纸和一个人命运的息息相关。
四岁半的儿子丢了,五年半坚持不懈的寻找,中途的岁月中,林薇哀痛之余愧疚一日日深重,最后一病不起,倒在了寻找的路途中。
傅青山擦干眼泪,将妻子的骨灰盒往背包里温柔的一放,不曾回头不说放弃,继续走在下一条寻子路上。
随着人贩子落网,在警方帮助之下,傅层林有了下落。被找到时,他正在山坡上放羊,面黄肌瘦,个头发育不良,穿的是不太合身的破衣裳,活脱一个小乞丐模样。看到一群大人满脸激动向自己冲过来,傅层林眼神戒备而冰冷,手里的鞭子攥得死紧。
虽然傅青山完全无法将面前的小乞丐和曾经白嫩的儿子联系起来,但父子之间那种天然的情感和血缘翻涌,让一大一小静静遥遥相对数秒后,这个五年半一直咬着牙坚持不肯表现出丝毫软弱的男人突然嗷了一嗓子,哭得涕泪纵横。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傅层林的小手被牢牢握在男人冰凉的大手之中,攥得紧了他感觉有点疼,但抬头看到男人还在吸着鼻子控制情绪,他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双深深的眸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染上红色。
那对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他的深山夫妇耷拉着脑袋,被公安一边站一个拽着胳膊。傅层林从他们旁边经过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仿佛朝夕相处五年半的,是一双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晚上在宾馆,傅青山拿出早准备好的新衣服给儿子换,很是费了一番劲劝说,傅层林才抿着薄唇,缓缓脱下那一身破烂,将一身纵横交错的伤疤露出来,傅青山只感觉心被撕裂开一道口子,像口袋破开一个洞,冷风直往心里头灌。他恨白天自己怎么没扑上去,撕咬下那对夫妇血肉来。
林薇安葬的日子,是傅层林被找到的第三天,傅青山领着傅层林走了一路,便摘了一路五彩缤纷的野花,最后扎成花束,全放在了林薇的骨灰盒边。
以至于后来两父子养成了习惯,每年去看林薇的时候,只带上最新鲜的一束野花。
傅层林一被找回来,生活重新恢复了正轨后,陆陆续续便有亲戚同事朋友给傅青山介绍对象,但傅青山一直没有同意再娶。时间长了那些人都知道了,这个男人太痴情——一生,只爱一个女人。
除了关心傅青山,很多人也在注意着傅层林的成长,而他,永远沉默地低着头,永远孤独地缩成一道影子,是喧哗城市中格格不入的深山放羊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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