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离开长安那天是人界历,宣和六年,农历五月二十七。李家大夫人说,她查过黄历,那日是一年中最宜出行的日子。宜不宜行我是不知道的,但那天天气却真是极好,清风撩人而又不着寒意,日光暖暖却又不伤眸子,很是舒爽。我们驾着马车自长安西南经由西直牌楼,过长安西门釜成门,自东向西往天幕山方向驶去。
尽管走的都是官道,但道路却并不平坦。我在车马里被摇的有些头脑发昏,依着窗棂,几欲睡去,却是听到了前面林子归驾车而贺歌的声音,约莫是心情不错,只是唱的却是思春的调调。
“佼佼芷兰兮临水而居,心有戚戚兮未敢攀。夭夭佳人兮对镜而妆,隔帘探目兮未敢言。”
歌调婉转,声音清冽,却听的我噗哧一笑。估摸是被林子归听见了,歌却是不在唱了的。安静了好一阵子,他才结结巴巴道,“娉娉。是不是我唱的不好听。。。”
“不是啊。”我回他,“好听是好听的。只是那春梦容易随云散,飞花轻描逐水流。。。”我伸出右手将面前帘子往上一挑,正遇上一双回过来的眸子,眸子似是有些暗淡,忽然我有些于心不忍,当下呢喃,“都已到夏日里了,旁何觅些春日的闲愁?”
“是了!是了!时节确实是对不大上的。”他转过头去道。
我见他语中萧瑟,便转了个话题,“子归哥,这行至天幕山要几个时辰?”
他哈哈一笑,“几个时辰哪是能到的了的,骑马扬鞭也得两日的行程,步行脚力快的话,约莫得要四五日的样子。”
“当初见你时没见你骑马,至长安,岂不是要独行四五日?”
“御个剑,捻个诀,但需半日便可到达了。只是你不是修行之人,御剑飞行怕骇着你。”
听他嘴上这么说,我也如同在这孤寂的世间忽然有了亲人一般,心头着实一暖。
中午随便食了些从李府带出来的干粮,又在车马上行至下午申时末。
“快到了,九溪烟村。”林子归停下马车接着说道,“今晚歇脚儿的地方,我也是好久没来了。”
我见他停下了,便也一同从马车上下了来。是的,不远处溪水旁的石头上刻着,九溪烟村四个字。因是被石头上面斑斑驳驳的青荇挡着,我第一眼没怎么认的出来。侧身低头看,脚下的道路狭窄羊肠,仅仅能容得下一架马车,心下琢磨着应该是从官道上下来很久了。道路前面深深探进被浓浓雾气环绕的青山里,身后也不似能望到尽头一样。旁边的溪流倒像仿似凭空从这青山中长出来,淌过或大或小的鹅卵石沿着道路向远处流去。
“若是记得不错,顺着道路,进到前面的山里就能看到村子了。我几年前来过一次,也不知现在变了没有。”
果真,继续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进到了那相互环抱的青山里。里头山峦四面,层层叠嶂,道路位于其中两座山的山脊两端,由于入口在山腰上,站在上面便能俯看到了村子的全貌。
村子位于河谷地带,共有人家七八十户的样子,村子里的房屋大都集中在前面,农田广袤,沿河而落。现在已近黄昏,打眼望去,炊烟袅袅,整个村落安静祥和,颇有种世外桃园之感。
我们沿着道路走到了村口,却打巧遇上了一位正在河边浆洗捣衣的村中妇人。
“足下可知这九溪客栈是在村子的哪里?”林子归面对着妇人捣衣的背影,启声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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