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仿佛是个烧着旺火的大蒸笼。
深陷其中的年京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这种火上蒸烤的痛苦,尽管他已经想尽办法到处去出售他的录像机了。
但成果寥寥无几,希望几近于无。
哪怕他已经尽量调低零售价了,可销售记录也只增长到九台。
敢情现在市面上的资金特别短缺,无论是买主儿,还是卖主儿,几乎所有人把钱花得都差不多了。
交易日渐清冷,根本就没有人接货。
可以说,大多数经商的人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几乎每个人在惨淡经营,苦苦维持。
还不光是年京在这个局里,他生意场上的那些朋友,几乎人人手头儿都砸了一批货。
现在那些人也都在像他一样,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拼命的找买主,天花乱坠的急着把“便宜”送给旁人,巴不得认输出局。
好些人还问年京要不要他们的货呢,有问他价格要货的,也是拿不出现钱,惦记空手套白狼的。
所以当看清自己的处境后,眼看着自己近年来所有的盈利,都将被疲软所吞噬。
此时的年京后悔莫及的责怪自己。
一切都让江惠说中了!自己是太贪了!
假如当初要听了她的话,起码卖出一部分货去,我也不至于摔得这么惨。
但他能承认这一点吗?
不能!
承认一个女人比自己活得明白,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老婆。
那会让他的自尊心受不了的。
尤其现在他的身体还出了问题,男人的雄风不再,他就更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江惠,难道他需要她的宽慰吗?
难道他需要她的怜悯吗?
难道他需要她的帮助吗?
说心里话,他最怕的其实不是公司倒闭,反正那也不是他的钱,都赔光了他顶多是失去经理的宝座。
他只怕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又回到过去,他怕自己后半辈子得继续听命于自己老婆,只能操持家务琐事,万事都得请示江惠。
现在的一切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他不想再成为江家的保母,老婆的奴仆。
他宁可把一切都藏在肚子里,死死瞒住这件事。
客观的说,年京不是那种擅长摆脱心里苦闷的人,许多事情他都看不开。
无论是经济上的疲软,还是生理上的疲软,都像跗骨之蛆一样的往死里折磨他的精神。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月历牌上的日期,倒计时算着该发工资的日子,一天天的加重自己的愁绪。
而且很可能,在最终的关口,他会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精神压力而向现实妥协,把一切都向自己的老婆坦白,求江惠再给他弄点周转资金来,或者是帮助联系一下宁卫民,看看能不能推销出去一部分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无绝人之路。
人生的过程就是这样的,最难的时候往往峰回路转,否极泰来。
九月中旬,一通来自江浩的电话,年京的生意又有了起死回生,摆脱困境的希望。
敢情江浩过去在大院有个要好的发小,这个发小家里的籍贯是成都,高中的时候就跟着父母调任回了老家。
现在这小子已经混成了当地商业部门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头了。
也是巧了,今年成都新建了一个大型商场,是当地二轻局和一个港资公司合办的。
现在已经基本装修完毕,打算国庆节就要开门对外营业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成都因为地理位置的限制,和外部联系实在有限的很,基础物资能保证,但现代化的时髦商品不多。
正好这个商场就由江浩这个发小来负责。
正好商场缺少的货物里,主要的项目就是进口的彩电和录像机。
更巧的是,这个人选择进货的方向不是南方,而是京城。
结果江浩很快就得着这个消息,他一下就和这个发小恢复了旧日的交情。
俩人一拍即合,对方马上就派人过来了。
所以呀,这件事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下子就把江浩和年京都给救了。
要不都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呢,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为“救星”接风洗尘的饭局摆在“聚德全”。
这是这个年代京城人待客的通常做法,“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吃烤鸭真遗憾”嘛。
连老外都是如此,不管哪儿的人来了京城,还不得吃顿烤鸭啊。
江浩的发小本人没过来,他派过来的是一个叫做李国忠的采购科长。
此人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个头不高,腰围却极邗,一看就是酒宴上的常客。
而他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普通话说的标准些,也怕别人笑话,语速很慢,人看着胖乎乎的也厚道。
如果光看外表,江浩和年京都以为是他们嘴里的一盘菜。
不过真谈起事儿来,他们可就不这么想了。
老话说得好,确实是好事多磨。
“老李,我们的货物你也看见了吧。这都是原装的进口货。大概您也有所耳闻,最近京城商业口儿动静闹得有点大,到处都是抢购的人。不瞒您说,现在的京城,除了我们哥儿俩,大概别人也凑不到这么多货了。我们总共进了不下两千台,其他都卖了,如今手里还能有四百六十三台了。作为贸易伙伴,我认为我必须对您坦诚相见。您想要多一台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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