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想了一会说“你附耳过来”,鸢尾半蹲着身子,把耳朵附在乔氏嘴边,乔氏小声嘀咕了一阵,鸢尾却吓得的脸色一阵发白,后退几步,颤抖着说“太太,这、这,我,我怕”。
“没出息的东西,你怕什么,横竖有我呢”乔氏厉声骂道“不过是个妓女罢了,能生出个什么好东西”。
“可是,老爷要是知道了怎么办”鸢尾小声问道。
“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辛夷,你去把这封信放到老爷书案上,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乔氏这边在给方灵仙下套,方灵仙那边也没闲着。虽然冯立嶂极力隐瞒她的身份,可她心里知道这终究不是长法,早晚会被人发现,而且她怀疑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还是早作打算为好。方灵仙从京城只带了百合一个来宁波,住到天香院后,乔氏又指了竹心和白芷给她,这俩半大丫头都是鬼灵精,就算不是乔氏的眼线,也容易被乔氏收买,所以她凡事都小心翼翼的避开竹心和白芷,只交给百合一人,而她一直和外面通信的秘密也只有百合一个知道。
鸢尾带了两个接生婆在天香院住下,每日饮食皆由他们接手,还从前院支了好几个小厮在天香院里里外外监视着,方灵仙这几日遵医嘱不去外面散步,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几步。这一日,她见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多了几张陌生面孔,问百合是怎么回事,百合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整句,方灵仙生气道“你们真当我是死人了么,院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些人,都不告诉我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好好说仔细我把你送回京城”。
百合见方灵仙真生气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奶奶别生气,这些人都是是鸢尾姐姐带来的,说是老爷吩咐的,最近城里乱,多些人保护您和未出生的小少爷,免得出岔子”。
方灵仙扶着肚子,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出岔子,我看他们是巴不得出岔子吧,最近城里乱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走上前来,我有话问你”。
百合赶忙站起身走到方灵仙身边,俯着身子,只见方灵仙低声问道“最近信里怎么说”?
百合回道“这几日鸢尾姐姐派人盯得紧,我已经好几天没接到信了”。
方灵仙瞪圆杏眼,厉声呵斥“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断了信,坏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奶奶别生气,我的确听说最近几日外面不太平,连同丁香院、沉香院和木香院都加派了人手,只是我们院里多一些,我想老爷也是关心,过了这几日再传信也不迟”。
方灵仙将信将疑的回到房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冯立嶂已经很久不到天香院来了,也没法证实此事,万一是乔氏的诡计怎么办,看来只能铤而走险了。她心烦意燥的从床上爬起来,写了一张方子,悄悄把百合叫起来,让她明日一早去别家药堂按照方子抓药回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出去替四奶奶买些私人物品,不能假手他人。
乔氏这次算是撞了个大运,近期朝廷的禁海令越发严厉,海边的很多渔民没有了生计,于是溜到城里做起了偷鸡摸狗的营生,弄得沿海几个州府鸡犬不宁。冯立嶂让乔氏给后园子加派人手,以免出意外,乔氏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让鸢尾带着两个接生婆名正言顺的住进了天香院。
百合把药抓回来后,方灵仙趁着后半夜,人都睡下了,把几个值夜的支开,百合亲自在小厨房熬了药,方灵仙喝下药,半个时辰后腹痛不止,方灵仙原本是想趁着人都不防备,自己悄悄的喝碗催产药,把孩子赶紧生下来,可没想到这药劲这么强,疼的她满头大汗,为了防止喊出声,她死死的咬着被子,百合一时间慌得六神无主,担心方灵仙出意外,只得去把鸢尾和接生婆叫起来。鸢尾急急忙忙的跑到方灵仙房里,只见方灵仙嘴里咬着被子,双手紧握,满身是汗,却不喊叫一声。
接生婆也赶忙吩咐人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手巾、剪刀,又让人给方灵仙脱了小衣,准备接生。方灵仙见鸢尾进来,把咬在嘴里的被子拿出来,指着她骂道“你给我滚,马上滚,我不许你在这里,带着你的人,都给我滚”。
见方灵仙对着自己大骂,鸢尾也不恼,着急的说道“姨奶奶要是还有力气,不如先把孩子生出来,日后有的是时候骂我。只是大夫说姨奶奶还有好几日才生产的,怎么突然就临盆了呢”。
鸢尾的怀疑让方灵仙有些心虚,她缓了缓气息,回道“我怎么样,用不着你管”。
百合和鸢尾不停的换手巾、换热水给方灵仙擦身子,两个接生婆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按着方灵仙的肚子,不停地喊着“用力、马上出来了,用力”。
直至寅时,一阵天旋地转后,方灵仙用尽最后的一股力气,给冯立嶂生下了第四个女儿。生完孩子后的方灵仙就像一滩泥,瘫软在床上,鸢尾把接生婆和百合都支出去,抱着孩子看了又看。方灵仙筋疲力尽、满头大汗的看着她,想拼着一点力气坐起来,试了几次只能稍稍把头抬起,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被子,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滚落,鸢尾望着孩子出了神,这丫头的眉眼跟方灵仙很像,很是俊俏。她和方灵仙四目相对,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掀开被子,把孩子放在方灵仙身边,笑着说“恭喜四姨奶奶,生了个小姐,全须全影的,长得跟您很像。”
方灵仙紧握着的拳头这才松开,闭着眼,把头重重的压在枕头上。鸢尾出去把大夫和奶娘叫进来,给两个接生婆一人一锭银子,找人悄悄把他们送了出去,此时天已大亮了。
早饭时分,天香院的方姨娘生了四小姐的消息很快就在冯府上下传遍了。早饭后,冯立嶂脸色铁青的把人都支开,推开书房的隔断,灯火灰暗的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药师佛,长案上还立着一个被红布盖着的牌位,案前的地上放着一个蒲团,他点燃一支香,从香案上拿了一串佛珠,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手里转动着佛珠,口中念着佛经,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以前发生的很多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晃悠。突然,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吓了一跳,念珠也掉到了地上,这才从回忆中惊醒。
敲门的是永安堂的买办简山。冯立嶂每隔一年就会亲自带人到云南、四川、甘肃等地采购药材。但是今年早些时候,冯立嶂原以为方灵仙一定会给他生个儿子,他要留在家里大摆筵席,宴请宾朋,提前把去云南的事情安排给了简山全权负责。今天简山去云南的各项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来向冯立嶂讨个示下,明天一早他就要准备出发。冯立嶂这才想起已经六月二十八了,他让简山先回去再等几日,他把府里的事情安排安排就出发。
简山知道府里今年新添了两位小姐,不确定冯立嶂是不是真的能走,于是问道“老爷,府里近日可走的开”?
冯立嶂沉思了一会,回道“无妨,你先回去等着,这次去云南把陈连生也带上,我看他在京城的时候办事很机灵,也能吃苦,你多带一带,日后老练了,你也有个帮手。”
简山走后,冯立嶂坐到书案前,提笔在信笺上写下:乙卯、甲申、丙申、庚寅,冯氏四女文琇,雍正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喊了杜仲进来,杜仲见冯立嶂写好了四小姐的八字,也不给他,只望着书案出神,问道“老爷,可是去庙里为四小姐求签”?
冯立嶂这才回过神来说道“算了,你去买酒吧。”
“还是埋在花园的桃花树下”?
“不,埋在天香院的后院”冯立嶂缓缓说道。
冯立嶂又叫鸢尾过来,把写好八字的纸给鸢尾,让她给方灵仙送去。鸢尾以前跟着文珍一起读过几年书,字还认得几个,接过信笺看到是四小姐的八字,于是愣了一会,见冯立嶂并没有用洒金红宣帖重新誊写的意思,道了声“是”,就退出来了。鸢尾拿着信笺,在冯立嶂的书房外站了许久,想着这位四小姐也是倒霉,在冯府里,她还是头一个没用洒金红宣帖寄名,没去庙里求签的孩子。文珊身边的小蓟从偏厅出来,见鸢尾在廊下愣神,笑嘻嘻的问到“鸢尾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出神”?
鸢尾头也不抬的感叹道“这个文琇小姐,生的可实在不是时候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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