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之地的边城是隶属澜沧国的断海城,因为地处临海曾在过去几千年里不得安生,几乎年年都会因为飓风或海溢淹掉大半座城。
不过好在这城里的人熟悉天灾频发的时间段,往往都会在那几个月份里早早收拾行囊去别的城镇住上一阵儿,等天灾过去了再搬回来。
其实搬来搬去是很麻烦的。
不过澜沧国的国君颁布过一道免税书,言明断海城中定居的百姓终身免收一切赋税,所以就算城中天灾不断,还是有人拖家带口接连不断地迁来。
暮色中,集市散去,人们踏上回家的路。
码头堤坝上竖着几块方形条石,作为缆桩拴着十几条渔船,渔民们大多已经收好了网结伴往回走,只剩两个靠坐在自己的船上。
身后晚霞照在海面上,浮光跃金。
等到夜色降临,四野寂寂,码头方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慢走近。
高个的是容卿,矮个的是阿眠。
远远的,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中年渔民冲他们喊道:“两位深夜来此,是要到何处去?”
“自然是到海外去。”
说着只见银光一闪,一块银锭抛到了那渔民怀中。
接着,只听“扑哧”一声,渔民肚子处的衣服充气似的猛地鼓了起来,连脸皮也往下塌了几分,在这漆黑的夜晚里显得甚是诡异。
旁边船上的渔民见状哈哈一笑,三两下解了上衣丢了过去:“老于你可真是丢人,就这么一锭银子都能把你肚子上砸个洞。”
被叫做老于的渔民将对方抛过来的衣服扯成布条,在肚子处缠了几圈,又张嘴猛吸了几口气,一身皮囊才悠悠撑起,免了人形坍塌成泥的下场。
他将银子揣进怀里,咧嘴笑道:“这公子手劲不小,没准是个仙官儿嘞。”
阿眠瞧得啧啧称奇,讷讷道:“这两只负责海内外往来的老鬼好说也有八九百年的道行,竟连一副人皮都撑得如此勉强,可见其平日里修行何其懒散了。”
容卿挑了挑眉,低头瞥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阿眠诚实地点了点头:“从前我跟过一个想成仙想疯了的道长,听他讲过一些。”
海外有蓬莱、不虚、疏瑶三座仙岛,岛上住着几位隐世不出的上神。
其中,蓬莱仙岛的长韶上神最喜收徒授法打发时光,又因仙岛四周设有浓雾仙障令外人极易迷失其中,所以初次入岛之人便会由断海城码头的老鬼引路前往。
这老鬼是长韶上神向冥界协议征收上来的,大多是地狱里服刑的恶鬼,因为表现良好、诚恳忏悔,才能得到往返海内外摆渡的这份肥差,以此消减业障,偿还生前所做的恶果。
不过阿眠自然不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只是知道有专门前往仙岛的船只罢了,否则也不会将这两只服刑的老鬼当做鬼修。
等到两人上了船坐好,老于松了缆绳打着楫子,船身晃了两晃便往远处去了。
阿眠捧着脸,笑嘻嘻的往容卿身上凑,小声地说:“上仙,方才那老鬼瞧了我好几眼呢,定然是你给我置办的这身衣裳太漂亮了。”
此时她身上穿的衣裳正是两人在容阳城的“瑞隆通”里买下的。
上身是豆绿色的琵琶袖上袄,胸前绣着喜鹊海棠报春图,袖口是牡丹祥云纹,下身是条绣了春季花鸟的杏黄色马面裙,加上脚上那双绑带翘头绣了白芷的缎面鞋子,都是顶好的料子和刺绣,花了不少银子。
说来主要是那个掌柜当时将这衣裳带着阿眠夸上了天,旁边又站了一群人围观附和,容卿才看似爽快地付了银子。
倒不是他小气,只是这次出来还答应了要给长韶上神的几个小徒弟带礼物来着,这么一来银钱便不够了。
以至于自己只能两手空空回去。
船头桅杆上挂着的那盏引路灯照出的暖黄色光晕透过布篷前的帘子照了进来,扑在身上像是蒙了一层金纱。
小姑娘生得娇俏,这副皮相在容卿修仙问道的几万年里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美人中,算是拔尖的了。
此时就这么靠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被靠着的那边身子都有些发烫,于是悄儿摸往旁边挪了挪,轻轻“唔”了一声,耳根又红了。
阿眠笑了两声,觉得这位上仙实在是腼腆青涩的紧,一路上但凡自己靠得近一点就要羞红耳朵,有时连说话都会变得有几分结结巴巴。
然后,阿眠意识到了一个新问题。
虽然自己才化形没几天,可是这位上仙就算再是腼腆那也是修了千万年的仙人,遇见的人啊妖啊定然是许多的,自己真能骗过他?
万一人家只是看透不说透,那日后追究起来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又想了想,当日自己正在为修仙的事情苦恼,那个白衣道长就突然冒了出来,将自己的心思一语道破不说,还给自己看了海外仙人的画像。
而画中之人,正巧是面前这位容卿上仙。
她当时靠在孙家小姐坟旁的老杏树下想了又想,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可惜后来越想越困,便脖子一歪睡过去了。
然而人间不是有句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那她怎么被人喊醒后,睁眼瞧见了那画中的上仙?
阿眠想,“天上不会掉馅饼”那是凡人说的话,自己是石头精啊!所以这话用在自己身上肯定是不准的。
而且这根本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自己运气果然是顶好的!
但是啊,虽然自己没做出什么下套接近容卿上仙的事情来,自己接近他却的确是别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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