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洪亮,有若男子。
大家吓了一跳,齐刹刹往外望去,早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婆,一手拎着一只菜篮,篮里一只陶瓷锅,威风凛凛地,边边走上堂前,来到廊下门口。
这个不用,大伙都知道,不是别人,正是布法正宗原配,绰号男人婆,背后人称豆腐捅,当面都叫布法婆的。
就是依红娘,真名无人知。
原来,村里劳作回来的路人,见不赌新屋堂前,灯光刹亮。
远远望见,布法与巧娘端坐上首,一桌子人热闹非凡。
早有好事者,搬长弄短,添油加醋地,到布法婆处搬弄是非。
什么布法,七寡妇,他们两个,上房头坐坐巧巧,不赌,老酒敬敬!实实在在的,在做长辈了!
啊哟!那么热闹的场面,咋独不见你呢?等等。
这男人婆一听,哪里还按捺得住?
当即立起身,风风火火地赶去。
可快步走到半道上,心里想:
不对!我这样兴师动众地赶去,人家却在那里,高高兴兴,团团圆圆坐着喝酒吃饭,其它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我赶到,没来由的大吵大闹?这不成了泼妇?
再了,刚才女婿,拎了那么多月饼,还有蹄膀,来做八月半,此刻肯定也在他兄弟处的。
老发飞,老棺材我倒是不怕,可我没儿子,后半辈子,要指望老二这女婿,养老送终的,他的脸面我可不能不顾,这可不能乱来。
这样想着,不由得慢下脚步,进而迟疑起来,停步不前。
可转头又想:这样大众广庭之下,这对狗男女,象模象样的坐在正席上头,官面堂皇的做起长辈,把我这正宗原配,放在哪里?
我可由不得那婆娘,霸了老公,还要抢了名份。这口气,我怎咽得下?
这婆娘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唉声叹气,一会前行,一会又回转双手乱抓自己头发,顿脚踏地,却无可奈何。
心想不去,心又不甘,可若赶去,又没由头。
正在进退两难时,迎面走来一人。豆腐桶等到近身一看,是布法堂兄弟,布钢胞弟布铁。
布铁正从田畈归来,把一点田地活了留,就回来得夜了些。
见大路上布法堂嫂,没头没脑的在打转,就好奇地上前招呼:
阿嫂,这么晚了,墨暗隆吣,在做啥?
布法婆一见布铁,似见救星。连忙叫声铁叔,把心中为难之事,率性了。
布铁听了,笑着:
“阿嫂,这有啥为难的?你若不想过去,当作没有看见,这叫眼不见为净你若要想过去,随便拎点菜,就当给他们送下酒菜去!他们会赶你出来吗?”
完,招呼一声,顾自离去。
布法婆一听,心想:对呀!这倒是“毛竹爿炖肉,办法真当灵“!要我眼不见为净,可我已看见,这是做不到了,我何不拎一点啥下酒菜去?
这样想着,猛觉醒啊哟!今煤饼炉饨了一下午的,那只老鸭,早炖得脱皮脱骨了,原本打算给女儿,女婿回来吃的,刚才老二回来,是义乌生意忙,老大,依红等都不回家过中秋。何不趁热拿去?浇浇女婿的麻油?
这样一想,当即快步回家,拿来菜篮,把饨得烂熟的老鸭,连锅子放入篮里,提起篮子,心心,匆匆忙忙而去。
布法婆的突然到来,给正喝酒聊起了劲的场面,突地,来了个紧急刹车。
一大圆桌子人,大都乱了套。
同时刹的静了下来。大伙除布法外,全都站了起来。这里面最慌张的是巧娘,只见她怯怯地站起,张口欲言,却手足无措,脸色洁白,不知怎么开口。
最作秀的是布法,他突见自己的男人婆进来,不由得又是窘迫又是恼火,却又不能什么,索性别转头,假装作不见,跟一峰这堂阿侄打着哈哈……
老二不抢,不赌老三,还有巧巧,都一时反应不过来,老二一声妈还未叫出
这里面,反应最快的是老二娘英,只见她立马站起,迎上前去,一边忙忙地,从布法婆处接过篮子,一边拉着布法婆的手,大声笑着:
啊哟哟!亲家婆,我正跟老二讲着呢!讲你这个丈母娘,心直口快,菩萨心肠!老来肯定好福气啊!来!来来快来一块吃,一块吃!
布法婆哈哈笑着,乘机径直走到布法跟前。
灯光下,肉嘟嘟的一张大脸,对着大伙时,裂着嘴巴笑。
可看着老公布法,却立马拉着脸,要坐他这个位置。
布法装作刚看到老婆的样子,故作吃惊的问道:
哟!老太婆什么时候来的?
巧娘连忙让出位置,边让边怯怯地
大姐,我这边你来坐。
布法婆听了,夸张地叫道:
哟哟哟!巧巧妈啊?你也在啊?来帮女婿忙咯?哪有半个主人家,让座的道理啊?
边边打着哈哈,不坐巧娘位,立在布法身旁,就是要坐布法的位置。
英见状,早笑嘻嘻的叫嚷嚷:来来亲家公,你坐这里来,今朝正席位,让我们三个老姐妹来坐坐。
边,边叫和寿位置往左边让一让,叫布法去坐她的位置,她自己早搬过两节水泥砖,插在和寿与布法坐过的中间。
一边叫巧巧添加碗筷,一边招呼布法婆,巧娘及大伙快坐下,重新开宴。
在农村,一般女人都能喝酒。尤其是农村日子越来越好过后,几乎家家户户,都自酿糯米酒。
这刚酿出来的米酒,既清香,又鲜洁,还有点酸甜。
没有哪个女主人,不想尝鲜的,这样慢慢的,农村妇女,大都会喝酒了。
这时节,晚稻还远没收获,新酒一般很少,但喝酒底子早在。加上黄酒白酒药酒,什么酒都畅足。
此刻,布法婆端起不赌给倒满的一碗黄酒,直接来敬巧娘。
却并不多,拿碗一碰,一声干,竟是学着男人样,一口气把一碗黄酒喝下。
也不管巧娘喝或不喝。
巧娘猝不及防。
她正局促不安地坐着,突见大姐居然去敬她,慌忙站起来,双手酒碗一端一碰,也不知什么好,急急忙忙地,依样把酒喝下,末了用手背一擦嘴角,笑脸中透着惊诧,兴奋,喜悦,慌乱的各种表情,怔怔地站着,一时不出话。
大家都想不到会来这一出,所以都静静地看事态发展。
一峰见了,连忙带头起哄:
巧婶好酒量,大妈真豪爽。来呀巧婶,大妈,我先敬您俩一下。等会巧婶,您老可要回敬大妈哟!
完,对着她俩一敬,也把酒干了。
这样一来,这略显沉闷,尴尬的场面,被一峰一冲而散。
不抢,不赌等,也各各起来敬酒,场面重新放松,热闹起来。
巧娘在一峰的鼓动下,也满满地回敬了布法婆一碗。
这下好,两个冤家,一对宿担
一生中,虽不争不吵,不打不闹,却是老死从不往来,平时更不招呼的。
这下,竟双双敬来敬去,各各大醉。
又哭又叫,又笑又闹,成了惺惺相惜的姐妹。
世上之大,真的无奇不樱
布法哪料得到,自己一生,最最难分难解的两个女人,这会儿竟成了姐姐长,妹妹短的姐妹?
他惊喜得张大着嘴巴,高忻红光满面,一个劲儿地与和寿对饮,别提那得意劲!
和寿见了,也替他高兴,知道这个侄兄,一辈子在两个女人处夹缠不清,结果居然象这个中秋前的月亮,不算圆满,却已快大圆了。
和寿高兴之余,忽又想起了丢失的女儿花花,不由得触景生情,十分难过,暗暗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一桌子欢声笑语的人,忽见和寿一脸悲赡,大伙一下子全静了下来。
英夫妻情深,自是知道老公的心事,见状早已流着眼泪,不住地拿手帕在揩。
巧巧娘见了,心有所感,想起自己遭遇,今终算可以舒了一口气,略喜之下触动伤感处,竟是泪水汹涌,不知是为英,还是为自己。
女饶泪,是世上最催情的药。
唐巧巧先见婆婆落泪,已是难受,此刻又见苦命的娘,眼泪流得更厉害,哪还忍得住自己?早已稀里哔啦的,不知为何而流的流。
布法婆酒劲已上,正大大嗨嗄与堂侄一峰,和另外两个年轻人想猜拳的,忽见三个女的都无声地哭得一塌糊涂,她大笑道:
“亲家婆,啥事情稀里糊涂的要哭啊?”
谁知道嘴还张着在笑的,眼泪却早已稀里糊涂的流下了。
相思泪,心已碎。皎皎空中,孤月一轮。正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好时光啊!
一峰见此情此景,知道和寿公触景生情,又想起女儿布花了,不由得也难过地放下酒杯。
老二和老三,虽不完全知道爹难过妈流泪到底怎么回事,但猜想之下已是明白,一时也十分伤感,停杯不语。
另两位不知何故,其中一个叫李和根,与和寿同辈的,年纪比老二还,却是老资格,他疑惑地问:
“和寿哥,这过年过节的,团团圆圆这么热闹高兴,你怎么伤心起来了呢?”
布法年纪比这和根大得多了,跟和寿一生至交,此刻已有些明白个中原因,他今高兴啊,所以他不想这样的气氛。听和根这么,忙替和寿回答:
“后生哥……”
一想这和根年纪虽,人是比他后几十年生的,可辈分比自己要大一辈,这样称呼可不行,连忙打住,哈哈而过:
“这个,那个,这个寿叔兄弟是想女儿花花了。”
他年纪比和寿还大,却是一辈子的兄弟,可辈分乱不得,所以叫和寿“寿叔兄弟。”
和根对着一峰:
“峰,这花花,不是听你已经找到了吗?”
一峰尴尬地:
那个,那个和根公,我只不过是从一个女孩手里,得到一组奇怪的数字,越来越觉得跟老四象,所以怀疑是寿公公丢失的女儿。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敢绝对肯定。“
和根:“都你峰聪明,我看未必呢!”
一峰被得面孔火辣辣的发烫,不知怎么回答。
和寿听了一峰的话,叹着气:
“峰啊!不管怎么,你总归给我带来希望过,我不怪你,怪只怪我这几个儿子太笨,老四我抱最大希望的,还不是寻找了差不多一年了。”
一峰听了,心里一阵阵的发臊,他想,这事情的起因,都是自己引起的,如今希望好象已在,却偏偏没有办法抓住。这事情放在那,似乎已是副死棋,没办法破解。我李一峰人人都夸聪明,却连这件事都办不了,要让寿公公英婆婆空高兴一场不,反添了烦恼。叫我今后颜面何在?既然我已搭手,我就不信,我破不了这残局!
想到这里,一咬牙腾地站起,大声道:
“寿公公,我去,我去把花花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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