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斐主事使了道眼色,郭全亦在一旁添油加醋,“再不快点执行不知道又会有谁跳出来!”
斐主事朝教习投去询问的目光,教习点头默许。他便再次扬起皮鞭,猛地落在禹常皓身上,这次禹常皓没有闪躲,他的眼神穿过人群的缝隙,坚定地落在沐昕芸离去的背影上。
皮鞭扎扎实实地落在他的身上,发出响亮的皮肉炸裂声,血痕立时沁透了灰色长袍。
“好!”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了叫好声,“就该这样敲打这种不知尊卑,异想天开的黑狗。”
“你瞪啥!不服气?斐主事可出力点,连同今早的惩戒一并行了。”
卫伍却再没有心思观赏,尽管放在往常这对他来说就是天籁之音。沐昕芸为那黑狗流下了眼泪,卫伍忽地觉得自己做这一切尽皆没有了意义。
皮鞭呼啸着上下翻飞,教员看得心颤,十鞭下去怕是会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吧。他一咬牙,得罪便得罪吧,他快步走到教习身旁,附耳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今日早晨的时候,唐钰来借过那本书,可是我刚把钥匙递给他准备低头记录时,他又把钥匙递回来说改借另一本书。而且《海兽百解录的钥匙方才真的在桌柜里头的,不知为何却不见了。”
“你为何不早些说!”教习怒火上窜,眉峰倒立,“况且,不是吩咐过你,先记录再递钥匙吗!”
教员面色羞愧,他那时正躺在两张并行的椅子上,侧身偏头便能拿到钥匙,而记录的话还要翻身起来,便想缓会儿再写,但他不可能这样答复,便直接忽略了后一道诘问。
“我方才想起来!”他嗫嚅道,不敢直视教习嗜人的目光。
“真是荒唐!”教习猛地一拂手,衣袍震响。斐主事动作顿住,试探道,“还有七鞭。”
“够了!你们自以为很聪明是吗?”他逐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禹常皓低着头,从始至终未曾发出哪怕极微弱的哼声。
倒是个坚韧的孩子。虽然他已经以学宫最高执法处的名义宣判他有罪了,可这些所谓的宣判不过是随意胡诌的东西,他说有就有,此刻他觉得没有,那便从未存在过偷书这件事。
他也不再计较威严的得失,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某些学员的把戏唬弄了。但是他不能说出来,今天的事情本就是他仓促了,未等事情调查清楚便匆匆宣判,这是莽撞的行为。
可某些人想把他当枪使,也是断不可能的。他贵为海王学宫的教习,身后是屹立在这片大陆顶端的势力,他无惧任何人,哪怕是本岛上势力庞杂的镖师堂。
他朝卫伍走去,眼神意味深长,教员夺过郭全手中的锁头及钥匙,紧紧跟在他身后。
“这件事到此为止,给这个人一些赔偿,倘若他愿意,调去别的岗位,如若离去也不能阻拦。”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响度不大,却没人敢质疑。
众人虽然疑惑为何此事就这样草草了结,但教习已经发话了,便也只能三三两两散去。当然,他们之中也不乏能看出些许猫腻的人,可是他们一点也不在乎。
他们只在意有没有乐子看。
“算你运势不错。”斐主事撂下这句话也离开了。
卫伍看都未曾看他,默不作声地离去。
藏书楼的杂事长说了声,“在此处等我。”他很快就从库房回来了,将一个小麻袋塞进禹常皓手里,“这是三十个银贝。”
“这是上好的冰清散!”他又递过一个小瓷瓶,“你回去养养伤,倘若还想回来上工,便来找我。”
禹常皓没有回复,依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杂事长便抬手轻拍他的肩头,叹息一声,也走了。
半响,禹常皓方才昂起头,环顾瞬时变作冷寂的周遭,那些声音随着它们的主人一同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教习的一席话可以令他受皮鞭之苦,另一席话却又能使他获得解救,这便是权力吧?他想。
他本想硬抗到底,事情不是他做的,他问心无愧,绝不会屈服。可那个女孩窜了出来,她站在自己身前,不顾形象地袒护自己,禹常皓本该感动的,可他心里更多的却是羞愧。
他不愿看到她在群狼环视下为他辩解,看见女孩受委屈,他心里就像是有人在用凿子一下一下地敲打。所以禹常皓果断认下了那莫须有的罪名,他只想女孩快些离开,不要瞧见自己窘迫的样子。
他好歹也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要面子的啊?
他毫无征兆地笑起来,开始是轻轻地抿唇低笑,双肩微颤,渐渐拔高为放声大笑,忽地变作仰天咆哮,浑身颤抖不止。他猛地攥紧钱袋,三十枚银贝,那是三百枚铜贝啊!
一鞭一百铜贝!这三鞭挨得不亏!
藏书楼之外。
“公子,就这样让他蒙混过去了?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沐昕芸出现为那小黑狗辩解的时候,郭全原本还很庆幸自家公子留了后手——等沐昕芸和教员离开管理处时,让人偷偷把里面那枚假钥匙取走。
可是他们谁都没料到,那个小小的教员竟然敢跳出来与他们作对。
卫伍听了这话,顿时一巴掌呼在郭全脸上,后者立即捂住烫红的脸颊不敢作声。
“是你自己找的,小黑狗。”他面色平静地盯着远处空旷的天空,漠然地道,“还记得前几日在学宫阶下与那黑狗起争执被打翻在地的废物吗?”
郭全想了起来,那人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便狼狈逃离了,说是在码头见过禹常皓,让他等着云云。
卫伍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拳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他低下头,发出一道绵长嘶哑的嗓音,“去将他寻来,给他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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