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完整的一张纸,下半截却不见了。断裂处呈锯齿状,并不整齐,像是仓促之下撕去的,只剩下沈嘉前两世轮回的记录。
判官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很快又恢复平静。
“帮不到你什么了。我还得去盘查一下最近进出的人,估计是我和阎王去西方那会出了岔子。”他甚至还能再笑起来,“起码你能知道他真的是进入轮回了。”
“抓到人的话能找回来吗?”长乐开始思索补救措施,连带着小棕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撕掉半张带信息的纸呢?”判官反问道。
长乐没有说话,倒是小棕试探着回答道:“我想知道这些信息?”
“不,倘若如此,你只来看一眼记住就好了撕掉的成本太大,会被发现,而且无法补救。”长乐摇了摇头,“所以,只可能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信息。”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信息,撕下来之后,直接毁掉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判官接着补充道,“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长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如果这人看过了沈嘉的现世记录,还能记得一点的话,麻烦判官托人来告诉我一声。”
“一定。”判官点了点头,满脸笑意,“那现在,清账吗?”
长乐露出一个躲不过去了的笑脸,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正襟危坐道:“你说。”
判官拿起了手边的记录:“现如今地狱人手短缺,正是用人之际,恶鬼一多,手下就有些忙不过来。劳烦您来这边帮忙打理一段时间,等新一批的手下到达,我们的帐就算两清。”
“多久?”
“三百年。”
“打扰了。”长乐拱拱手,“你要是早些时候找我,我正好就不睡觉过来了这会我那边出事了,我那两个领主也脱不开身,只能我处理。要不换个时间?或者换别的,赔钱,把我扔油锅里炸一炸也行。”
“您若不主动来,我们把您硬请过来,保不齐您还得再砸一遍地府这会儿还真不缺钱至于扔油锅里,以前的您又不疼,现在的您进去就是个死,死后灵魂体还是不疼。”判官条理清晰地一一反驳,似乎早已预料到了长乐会拒绝,“之前我同阎王已经就此讨论过了,你建不落间,地府也省心不少。我们可以等您把手头的事儿处理完了再过来,之后,那边有事您也可以尽管回去或者您也可以分期完成,只要累计够了三百年,我们就算两清,如何?”
长乐低头想了想,终归是自己惹祸在先,于情于理也要给一个交待。她刚一抬头,判官已然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张纸契和一支红笔:“您要是同意了,就在上面签个字。”
“我感觉像是把自己卖了。”长乐读了一遍,接过笔来,潦草写了几笔。
“好了。”她站起身,牵起小棕的手,“那我们就回去了。”
“诶,您且慢。”判官把纸契放在桌上,又笑着转过身,“您当初可是发过誓了的。倘若不落间再有事相求,就把头发剃了,留下给我做判官笔。”
长乐咬咬牙,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蹲下对小棕说道:“你还愿意为你领主献出一切吗?”
小棕迷茫地点了点头。
……
再次回到小木船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地府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看着与人间别无二致。
长乐撑起船桨,海风徐徐吹了过来。“冷吗?”她低头问道。
“嗯……头冷。”小棕摸摸光秃秃的脑壳,只剩耳朵还留有毛发,“其实只是有点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我六哥以前也剃过,他嫌夏天太热,就自己剃了,结果没有经验,还把耳朵割出血了,那一个月的草药都是我敷的!”
“还是很可爱,很快就长出新的头发啦。”长乐也摸了摸,发茬刺手,“谢谢小棕呀。”
“不客气,你毕竟还要回人间的,剃了头和家里不好交待。”小棕仰起脸回答,“不过剃头发也不算大事,你们为什么要拿这个当誓约?”
“那时候我还是本体,头发也带灵力,所以判官一直想要过来,判官笔,缚命丝,金缕衣,都能做。”长乐浅浅笑道,“何况那时,人间还奉行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准则,地府和人间是一起发展的,自然也以此为准。”
“这样啊。”小棕低下头,伸出手去点了一下水面,水面没有影子,这一点倒是和他听说的地府传闻相符,“不过你刚刚好无赖,我都怕判官翻脸。”
“翻脸他也不一定能打过我。”长乐平静地回道。
“那你能打过阎罗王吗?”
“以前可以,不然也由不得我胡闹现在有点悬,但真要打起来,他也落不到好处。”
“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一直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小棕转过去,认真地说。
“人间有自己的善恶奖惩法则,我又不用插手。有些人确实可恶,但他们太弱,没必要认真,总不至于真的要他们死。”
“他们若是知道会死,对我们也就会客气些了。但光我们说,他们是不信的,非得真的得到教训才会信,甚至有的得了教训也犟着不信,只有真的死了才会后悔。”
“是啊,人类是这样的。我不太能感受常人情绪,这么多年倒是委屈你了。回头我想想,倘若再遇到恶人,怎么能让他们既能客气一点,又不用真的死掉,不然人间和地府都得找我麻烦……”
夜幕缓缓垂下来了。
他们穿过结界处的风墙,重新经历了一次飓风。有了头一次的经验,小棕这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还是跳得厉害。好在与来时正好相反,船驶得越远,风浪越小,周围也越发清澈澄明,连天上的星星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不落间也到了夜晚。
隔着岸边还有很远的时候,小棕就看到岸上仿佛有一道隐约的红光。待船渐渐驶近,小棕看清了,那是提着灯笼的顾临安。
“是你让顾公子来接我们的吗?”小棕仿佛看见了亲人一般的高兴。
“不是。”长乐笑了笑,“但他总是会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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