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顺着灵力寻找,在戏台子后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戏台子小小的角落里投下一片阴影,新神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片阴影里,手里抱着那盆从京城里顺来的多肉。沐清可以清楚的看出,新神的身影在抖,肩膀一抽一抽的。那盆多肉的土颜色深了一些,就像是用水单单浇了那一块土一样。
是她在哭。
沐清不是没见过她哭。
福灵山祈福大典后,新神躲在他怀里哭过,当时的原因,是她哭喊着自己没有家。
新神在北冥大荒里失了五感没哭,在福灵山上差点走火入魔没哭,在被他无意的冷漠讽刺没哭。
可是,她现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哭了。
沐清前十八年的人生里,根本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不是寒涵,没看过那么多戏本子,不知道是哪出戏刺激到了新神,更不知道该怎样让她不要哭泣。
良久,沐清伸出自己的手,对新神说:“地上凉,先起来。”
新神知道沐清来了,站在她面前。沐清的手伸到她面前,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沐清又把手向前伸了几分,在周围暗暗起了暖风。
新神猛然站起,忽略那只手,一下子扑到沐清怀里。
她没有听觉,做不到放声大哭。她怀里的多肉狠狠颤抖着,代替着她哭的放肆。
沐清低头看着怀里的新神,手足无措,他只能木讷的开口说:“没事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没事了,我在。”
“你在,你在有什么用啊?”新神忽然说。
她慢慢的从沐清的怀里出来,往后退了两步,退回戏台子遮掩下的黑暗里。
新神还簪着双平髻,上面还是花神解语那两朵不会凋谢的小花。她本来就小小的瘦瘦的,什么衣服在她身上总是有些大,并不是十分的好看。她的脸很白,病态的白,病在了骨子里。
她此刻隐在黑暗里,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同为神的沐清看着新神,忽然有一种恐慌,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慌,源自心底。
“沐清,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叫沐清啊?”新神抱着多肉幽幽的问。
如沐清风,是历代风神名字的由来。风神沐清的名字承自老风神,他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我要叫沐清呢?
沐清忽然知道了新神突然崩溃的原因。
新神说:“福灵山的小孩一个叫知恩,一个叫婉桃。京城里最著名的公子叫赵弘文,卖花灯叫刘德,猜灯谜叫王旺。风神沐清,水神寒涵,山神千屹,土神培文,花神解语,树神青木,草神芸杏。连着台上的戏子、街角的乞丐都有名字!我却没有。”
新神又大吼了一声:“我却没有!”
每一个神都有自己的名字,或承自上一代神,或自己起。
每一个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都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一群人或者神。
一个名字代表这一个人,每一个人的降生都是从名字开始的。
没有名字,是不是就是不存在,是不是就是无关紧要。
因为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在意你叫什么,你是谁。想起来时,她是新神;想不起来时,她是口中的“喂”“你”。
她没有名字。
她为神十六载,没有名字。
她丧失五感,没有名字。
她大闹福灵山,没有名字。
新神不只有一位,世世代代会有越来越多的新神,她不过是众多新神中比较特殊的一位。
以前没有人知道她,现在没有人认识她,将来没有人记得她。
她就像过眼云烟,轻贱的很。
她的存在,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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