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山山势陡峭,树林密布,山里有一条三十多里的羊肠小道。有些地方由于树木过于高大茂盛,连阳光都照不进来。
此时,有四人正在羊肠小道上走着,小道上满是落叶枯枝,零落着一些灰黑色的松果,四人踩得枯枝嘎嘎作响,周围还有大片大片的古松,针状的叶子呈铜棕色。这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一只眼已经瞎了,他身材精瘦,皮肤粗糙,腰间别着一把剑,沉默寡言,一脸阴沉。
“少爷,”走在第三位、作小厮打扮的人说道,“我们何必翻山越岭,来这鬼地方,在城里斗斗蛐蛐儿、养养鸟儿,岂不好玩得多?”这小厮不过十五六岁,一张圆脸上有一道鞭痕,有点驼背,背上背着一个包裹,对走在第二位的男子说话时,总有一股讨好的意味,似是害怕那人随时生气一般。
“你懂什么!”走在第二位的男子厉声道,“近来有十几名妙龄女子在附近小镇上莫名其妙地失踪,我若能找出歹人,岂不大功一件?免得父亲一直斥责我游手好闲、不求上进。”这男子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白净,穿一身深色绸质衣服,腰带上束着一块成色油润的羊脂玉,脚上蹬着鹿皮靴,手里握着一根卷好的长鞭。
“可……可这……”小厮一听男子说话中略带怒气,便吓得说话都有点打哆嗦,“这鬼林子看着甚是邪门,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小厮小心翼翼地瞧着那小少爷的神色,想起关于食人山的种种传说。空气里突然吹过来一丝风,更带来丝丝阴冷。
“少啰嗦!”小少爷道,“再敢提回去,我就拿鞭子抽你!”说完作势扬了扬手上那跟鞭子。
小厮显然是吃过这鞭子的厉害,吓得不敢再说。
“歹人敢来,先让他吃我一记‘洗髓鞭’,况且有‘鬼见愁’莫先生和‘霹雳刀’许先生在,又有何惧?!”小少爷道。语言间对两者的恭敬完全被提起“洗髓鞭”时神色间抑制不住的神气掩埋住了。
那走在最后的男子便是江湖人称“霹雳刀”的许庶之,以刀法快、猛著称,他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灰衣,道:“公子放心,吴老先生对在下有大恩,自是拼死也得护着公子平安。”一说话,露出嘴里一口焦黄色、东倒西歪的牙齿,想来平时好抽大烟叶。
为首的那人是“鬼见愁”莫非,其生性残忍好杀,也是练武的一把好手,并不接话。心里却在嘀咕,若不是看在你老子面上,你这屁大点儿的娃儿怎可使得动我?
许庶之道:“吴公子是如何得知歹人就在食人山?”食人山人迹罕至,普通百姓碍于食人山的种种邪门传说,平日里并不敢往里走。
吴公子得意笑道:“是我在衙门里的熟人说的,连日里失踪了十几个女子,衙门得到线索,歹人往鬼影林藏着了。咱们只须将歹人揪出来打死,日后无女子再莫名失踪,父亲必定对我刮目相看,哈哈。”
小厮呐呐道:“不知为何,失踪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那黑黑的密林背后,藏着一双眼睛,一直在偷偷地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许庶之道:“十五六岁,涉世未深,自然一骗一个准儿。”此人久经江湖,对世上的卑污龌龊事情已知之甚多。
小厮又道:“许先生,那您可知道这些失踪女子下场为何?”小厮名叫吉祥,自小被人贩子卖进吴府为奴,好歹有了口衣食,在那之前,受尽了人贩子的折磨。因此他对这些失踪少女有着一种同情。
许庶之道:“有的被卖到妓院,有的被卖到深山里给好几个男人生孩子。”就像在谈论他们脚底下踩着的枯枝枯叶,不带丝毫情绪。
“不过,就算这样,也总好过……”像是想到什么很不吉利的事情一般,没有再说下去。
吴公子道:“总好过什么?”
许庶之道:“吴公子还是勿要听了罢!”许庶之心道,这小公子从小娇生惯养,进山里抓歹人还穿一双鹿皮靴,说出来免得吓坏了吴老太爷的小公子。
吴公子急道:“怎可话就说一半!”语气甚是气恼,心想此人若是吉祥,早把他抽得在地上打滚儿了,奈何此人武艺高强,此次要抓住歹人说不得还要仰仗他,因此忍住怒气。
许庶之想了想道:“就怕他们抓去是给人炼内力去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他含混道,隐去了那种修炼内力的大恐怖之法,又道,“不过那种下三滥的邪门武术,江湖已经失传许久了。”
吴公子道:“江湖上有这种邪门武术?”
许庶之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干不出来的。”
四人又往食人山深处走,走了一会儿,一路上只有崇崇的树林,没有遇到半只活物。突然,走在前面的“鬼见愁”莫非停下来。
吴公子道:“莫先生,为何停下来不走了?”
莫非用他粗噶的声音说道:“太安静了。”连一声鸟鸣都无,好像整个山里,只有他们四个活物。
吴公子道:“此处人迹罕至,自然是安静的。”
莫非却不答话,凝神听着什么。吉祥见莫先生这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片刻,莫非道:“先不要往前走,前面有块空地,我们去那里坐着吃点干粮。徐庶之,”莫非转过头来,正要对“霹雳刀”徐庶之说话,忽地脸色遽地一变!
吴公子和吉祥也赶紧回头,却哪还有徐庶之的半分影子!吉祥吓得大叫一声。
莫非背上冷汗直冒,心道:这么一个大活人凭空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徐庶之武艺之强不在自己之下,若遇敌人来袭,也会有打斗之声才是,不至于无声无息地不见了。那徐庶之也不是爱胡闹玩笑之人,难道已经……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凶险。
莫非是老江湖了,立即冷静下来,当机立断粗噶道:“立即下山。”他的果决在往昔的岁月里多次救了他的命,让他活到了如今四十三岁。
吉祥连忙道:“好好好,少爷,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吉祥只觉得食人山无一处不是怪异,一张脸吓得惨白,传言非虚,早知如此,拼着被打也须好好劝少爷不要跑到山里来。
吴公子却心想,我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如何向那帮朋友吹嘘?他们都知道我上食人山抓歹人来了,倘若空手回去,吴家公子的面子往哪搁?当下壮着胆子道:“有甚可怕?来一个我抽一个,来两个我抽一双!不抓住歹人,我便不下山。”这洗髓鞭可是爹爹亲自教的,当年爹爹凭一手洗髓鞭纵横江湖,人人闻风丧胆。所谓虎父无犬子,他怎能做个怂包?
莫非闻言,心里臭骂道,他妈的这小子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不知江湖险恶,扔下不管又没法儿跟他老子交代,对吴公子咬牙切齿道:“你是愿意自己走回去呢,还是我用洗髓鞭把你捆着带回去?”当年莫非年轻气盛,凭手里一把剑杀了几个阿猫阿狗,便视天下英雄为鼠辈,后遇到真正的高手,险些丧命,所幸为吴老爷子所救,为了报恩,他一直留在吴府里为吴老爷子效命。他的武艺是从认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是的那一刻起才真正往上走的。
莫非那一只瞎了的眼,此时显得更为可怖,像一把锋利的刀,再配上他那副隐着怒气的表情,简直像马上就要暴起杀人一般。吴公子心道,你不过是我爹的一条狗,敢这么跟我说话!等回去过后再慢慢折磨死你。心里阴毒,嘴上却笑嘻嘻道:“莫先生说的有理,此地不宜久留,我自是愿意走回去的。”
几人便沿着下山的路快步走着,吴公子一转身,脸色便阴沉下来,这次吉祥走在最前面,莫非垫后。食人山里本就不见日光,此时天色将晚,更是黑蒙蒙的一片。三人皆心里惴惴,徐庶之究竟哪里去了?为何半点声息也无?
走了一会儿,这次却是吉祥突然停下了。
吴公子本来就心里有气,此时怒道:“狗杂种!怎么突然停了?!”
吉祥哆哆嗦嗦地道:“少……少爷,”他咽了一口口水,道:“这个地方……咱们不是刚刚走过吗?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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