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人走了,活到了九十岁。
在栖霞与华釜两座山的山脚有个古村,名叫华麓。这里有条小河从两山之间流淌,她有个特别的名字,叫桃花溪,因为每逢三月,小河的两岸会开满桃花。虽然算不是别具一格的风景,因为在江南的很多村落里都有相似的景色,但就是这条弯弯曲曲的桃花溪载满了外出的游子最美的回忆。这里的三月天很短,一场山雨就可能把所有的粉红的装扮都带走,换来的是两岸的一大批绿色和零星地躲在绿色嫩芽中的那一丝丝残留的红。
在这阴晴不定的春日里,在时而泥泞时而平坦的路上,有人穿着蓑衣挑着一旦谷子正往前走,走走停停。当他再从村口往回走的时候,扁担的一头坐了一个孩子,而另外一头是一些衣物。
“老管家,这孩子怎么不哭也不闹。”少东家摸了摸正在箩筐里安安静静地摇着拨浪鼓的孩子。
“他兄弟倒是哭的厉害,追出了好几里地呢,这孩子只是不停的向他兄弟摇摇手,不曾哭闹。”老管家说
“是个好孩子,快,抱过来,让我抱抱。”房子里的老太太说话了。“快把汝昌也抱过来,让这两兄弟认识认识。”房子里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一串佛珠,一把抱起儿子从箩筐里抱来的孩子。嘴里念叨着说:“咱们祖孙俩遇见了即使缘分。”并问管家对方是否留给我们什么话没有?管家答应到不曾留有什么话,接着说:“老人家在病榻上已经快不行了,我按您的吩咐多给了几块。”“是否有起名,虽说我们是用一担子谷子和几块银元换来的,如果他家里已经有取了名,也不好不用,总得给孩子留个念想。”老太太抱着孩子对门外的管家说。“不曾取名。”管家应答到。“妈,您给他取一个吧,这孩子我挺喜欢的。”少东家进来说道。老太太看看自己正在念的华严经,又听刚才管家说道这孩子不哭不闹,想来以后也是一言九鼎的,就取了名,名叫言华。
虽说是地主人家,村外有好几十亩地,村里也有个牛场,但也经不起少东家好赌,原本处在风雨飘渺的王朝末期,能维持一个地主家的地位已经实属不易,哪能经得起败家子的折腾。虽说在村里的口碑都算好,修桥、造路、办私塾他们家也没落下一件,但比较田多,还有一个世代经营的牛场,难免也会招人记恨。其他人可不管他们家是否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家大业大,家大业大就应该多出钱多出力,所以该恨的还是往牙根里恨。
老太太看这种情形也实属没办法,只愿这两个孙子能早日成家立业,可以接管这个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有一日,老太太把管家叫了进来,从房内的箱子的盒子里取出五个大洋交给了他,让他出门再办件事。言华已经十岁,得给他找个童养媳,望他能早日做个顶梁柱。老太太看着出了门的管家,一声叹气,一来是叹这不争气的独生子,二来是叹自个的亲孙子偏偏是个聋哑之人。好就好在这抱来的孩子和自己算是有缘,很是和自己亲近,加上言华言语不多,做事还是有模有样。叹息声后,老太太灭掉了手中的烟杆,开始念佛,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再怎么虔诚都拉不住败家的速度,唯独在这虔诚佛音中换些安宁。
事情还是闹大了,少东家和几个赌徒打了起来,一失手把其中一个给打趴下了,这人就此不再动弹。这下子可把少东家慌了神,没一会就有人大喊起来,死人了!死人了!杵在一边的少东家在其他人的叫喊声中久久不能回想起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只听到人群中有人喊还不快跑,他从地上爬起来,换不择路的冲出了那院子。
有的人说是少东家被人做了局,少东家自知背了人命案,从家里匆匆裹了点钱财就逃走了,临走时也没招呼一声,从此再也没音讯。
老太太哪经得起这动静,原本这家就靠着她,她一卧床这下家里没了主心骨。在家里干活的一看少东家没影了,老太太也卧床不起,加上主事的管家也不在,虽说是还在干着活,但大家伙心里没底。
等到老管家从外地领了个十来岁的姑娘回到家里时,老太太已经快不行了。老管家这一去一回的一个多月里,家里真可谓是一天一地。老太太临终前把言华和汝昌叫到跟前,当着老管家和几位在家里干了多年的老伙计,把临终遗言给交代了,一来是让老管家继续管理家里已经不怎么景气的家业;二来是让大家放心,让老管家必须按照原来的规矩办,一个也不能亏待了;三是少东家没有续房,留下两个孙子,要让老管家在等言华满十四岁后才能把家业交给他。老太太把一个箱子交给了老管家,对他说,她相信他,即使她那不孝儿回来这家业也不能交给他,尽力的维持,等言华和汝昌长大。老太太把自己的那个翡翠烟头给了老管家,并对他说:“我知道你也好抽一口,这么多年多亏了你在外替我们周旋,这就当做分别赠礼吧,你要好生保护。”
最后,老太太让其他人都出去,留下老管家、言华和汝昌,虽然汝昌听不到他祖母说什么,但在怎么样也知道这是最后一眼,他已经呜呜丫丫地哭了起来。老太太和言华说了他的身世,但还是要把家业交到他手上,等他成年,并告诉他老管家已经按她的意思给他娶了童养媳。说起这些事,言华对自己的身世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璋方。老太太把手上和脖子上的物件让老管家帮忙取了下来交给了言华,并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这个聋哑弟弟。言华一边点头,一边哭着把汝昌拉倒身边。
当晚,老太太驾鹤西去了。
之后的某一日,言华让老管家带着去认了门,可破败不堪的庭院不见人,老管家到周边问了,说是出去干活去了。言华和老管家又去那人说的地方找,只见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在田里干着活,远远的看见有人来,他直起了身子,那老人他记得,那少年倒是不认得。当他们走近时,老管家对他开了口:“这是你弟弟。”璋方,不敢相信,当年那一担谷子换去的弟弟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百感交集,红了眼的他记得他追赶着坐在箩筐里的兄弟时的情景。人世间的悲伤莫过就是生离死别,而人世间的喜事莫过于是久别重逢。老管家走到一边抽起了烟,好让他们在这天地间大哭一场。
“明年我可能就走不动了,不能来看你了。”璋方弯着腰给坟头加了点土,挂好了清明条幅,再点上了一根烟放在了坟头。“今年我九十七了,想想也是享福了,你要是活着该多好。”璋方接着说道。“你们的小孩都对我好,你们俩夫妻就放心吧,他们不让我抽烟了,也不再祝我长命百岁,换词了,是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了,不过抽了一辈子了突然要戒了还真的是戒不了的,这不在你这你就陪我再抽一只。”
二
这草木葱葱的山坡上,山坡上的桃花与柏树看着这位老人坐在那里哭红了眼。
“哥!快跑!有日本兵!”言华对着正在玉米地里掰着玉米的璋方大喊着。璋方回过头远远的看见有两个日本兵举起了膏药旗的枪,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快跑啊!”言华不管已经走近的日本兵有没有看到自己,他只顾大声的喊着。
“还有汝昌,汝昌人呢?!”璋方丢下裹在衣服里的玉米棒朝他的方向跑来。
“他在前面!他听不见!我得去找他!你赶紧跑啊!”言华急红了眼,握起了边上的镰刀猫着腰去找他那聋哑的弟弟。
“怎么办,快想办法啊!”璋方心里虽然慌但也发了狠,人命关天的事情,又是自己的两个弟弟,从背后也抽出了干活用的镰刀,猫着腰绕到后面。
俩日本兵一看两个大活人不见了影,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俩日本兵就举着枪朝着那个人小跑过去。好就好在是在这玉米地更大,他们不方便下去,只能在田埂上开枪,要想绕到这个人的面前还有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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