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不见故人望星辰(2 / 2)微漫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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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卷缩着身体卧于围榻,醉梦中、仍喃喃喊着长崆的名字。

时隔两百年,对他的思念从未稍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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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坤殿仰望而去,昆仑山所属的上星天,长崆的皇星依然没有陨落,沧楉的七星便无法回归正统,只得另觅一方天寰汇聚她的星辰。这八颗暗淡的皇星好像在等待星主的归来。

料想这世间,都在等待他的归来。

她思念越深,对自己折磨越厉,陌上尘便更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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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翌日朝暾升起,陌上尘静立于绮窗前,沉声问道:“师尊,我们要如何能救活长崆?”

沧楉原本清冷的面容顿时绽开了花,笑容生动浮现,起身便抓住了陌上尘的手:“阿尘,你真的愿意救他吗?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陌上尘凝眸望去,心底苦涩如奔流。

沧楉眼中涌出热泪,嗫嚅道:“我放心不下,我要跟你一起去至悲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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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悲天境乃是六界中最大的天墓,是神界自古以来的禁地,其出现比夙影神山要久远得多。彼时的神界旷袤无垠,灵气充盈,却鲜有神族和其他圣灵存留的痕迹。后来,千帆彼岸有一位名叫“舒飖”的掌门放弃本有的修灵境界,下怒云而遁入尘世,悟觉苦行,万载有余,竟奇迹般地另辟出一条灵路,而殊途同归臻至绝天圣境,她便挟皇星耀体之威势,驻跸于神界,便有了后来繁衍甚众的神族。

舒飖灭寂以后,神族居无定所,要不断浮游于云端,以追逐天地间最纯净的幻真灵气。直到两千年前茕涯死去,夙影神山迅速凝聚成型,巍峨耸立,被浓郁的幻真灵气的缭绕,众位主神才把灵台转移到了神山之中。

至悲天境正是神山脚下一方小小的天地,只因有无垠弱水环伺,神鸟莫渡,驭剑难行,便依旧保持了它神秘的隐世姿态。

这座散发着寒光的峭拔雪山,连亘起伏近千里,若是有肉身者闯进其中,它便会难堪其重,自沉于弱水下,而擅闯者也会被弱水所侵蚀、变成永恒的石雕。

这恣睢的汪洋之下已经沉没了数不尽的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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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伫于弱水之滨,天空是悲怆的深灰色,大地死一般的寂静。沧楉身穿鲜红长裙,长袖扬动奏响了若虚琴,声音遂如涟漪般传到了星塃城里。

正在陌上尘疑惑之际,数十位魂灵师着裹尸黑袍,穿越层层云障,翩然落在了沧楉的跟前。

“掌门,谨遵您的密音令,我们来替您搭桥开路。”

语罢,魂灵师们便拉伸着魂体,飞至弱水上,像是木板那样一块一块往至悲天境铺呈开去。脱离肉身的他们,竟比弱水都要轻盈,其掌心的灵力能将陌上尘和沧楉给托起来,而魂体则要被弱水侵蚀,渐渐化为石雕。

为了长崆的归来,多少人甘愿付出所有,至死不悔!

沧楉眸光潜静,沉下声道:“阿尘,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在魂灵桥消散之前返回来。”

话音未落,沧楉便踩着魂灵桥,朝着至悲天境狂奔而去。仿佛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很久。

她渴望和他拥抱的那一刻。

陌上尘痴痴望着眼前这抹亮丽的绝色,只希望能跟她一直这样飞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直到时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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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灵桥直抵月迷津渡,眼看着渡口近在咫尺,沧楉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去吧,玄傲剑会把长崆的元魂碎片都吸聚过来的。”

陌上尘领了沧楉的命令,便沿着峭壁飞跃而上,落在了雪山之巅。玄傲剑灵力极强,且对长崆有着特殊的感应,陌上尘将它插进山体中后,整座雪山瞬间通体透明,如同癫狂而躁动的猛兽。至悲天境在快速地沉沦,激起无尽的漩涡和气旋。

在肆虐的风雪中,一个身影渐渐凝聚成形,漂浮在了山顶上,时而胀裂,时而缩合,显得诡谲莫名。陌上尘便收起剑,引领着这个魂影飘落在了月迷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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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上的三座尖头方碑傲立在雪天中,被薄薄雾气缠绕,乃是刻下众生世世缘分的圣地。

“长崆!”

沧楉脸带红晕,露出了娇羞的笑容,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

你我在迷途相见,相见已是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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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那元魂兀立在雪雾中,长袍飒飒飞掣,神情冷酷至极,双目圆睁而狠厉,额头上的天门血雾狰狞,似有万千惨象浓缩其中;全身经脉膨胀且抽搐着,黑气的涌动清晰可辨,令人不寒而栗,莫敢直视。

长崆依然是魔,时至如今,他元魂中的魔性依然未被涤尽。当沧楉踏雪朝着他飞去时,他眼中瞬间电光万丈,直射天穹,极具搅风弄云之威势。她紧紧地抱住了长崆,失声痛哭:“长崆,我是沧楉啊,难道你忘记我了吗?”

长崆在挣扎中似有醒悟,便贴着沧楉的脸颊,眸光凄迷地道:“楉儿,对不起,这些年你都过得好吗?”

“我不好,我很难过。”

“小花猫,不许……不许哭鼻子。”长崆眼中含着泪光,深深望来,似是化不开的浓墨,“我给了你众星的陪伴,它们的星辉会指引你前进的。”

“我不要万千星辉,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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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长崆的元魂便被沧楉拽进了她的躯体内。玄傲剑闪动着寒芒,震震作响,在陌上尘的手中挣扎着,似要脱他而去,似是要回到长崆的手中。风怒云涌间,但闻沧楉的声音清脆地传来,“阿尘,你是打不过他的,快点将我杀掉。”

“师尊,我……”陌上尘双手僵在空中,迟疑不敢动,内心的痛苦难以言状。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这次逃出了至悲天境,诸天将面临灭世的浩劫。”沧楉紧紧握住双拳,眉间焦灼地道,“我苦修百余年,才将玄傲剑中他残存的灵血,炼成一个精魂,借六道轮回转世,所以你不能让我失望啊。”

“原来,我只是他残留于世的一滴灵血,想想真是可笑。这样的我,如何能得到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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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陌上尘暗忖的间隙,长崆怒声嘶吼着、即将挣脱出沧楉的束缚。陌上尘猛然回过神,便挥动着长剑,疾驰而去,刺穿了沧楉的胸膛。鲜血溅入空中,宛如蔷薇乱舞,纷乱凄美之至;长崆眼中的血光迅速退去,恢复到了他原本英俊的模样。

于腾捲的雪雾中,沧楉和长崆紧紧相拥,微笑蔓延,呢喃中满是深意。

“今日久别重逢,你是我失而复得的梦。”

“你看似很开心。”

“嗯,以前种种,原是虚惊一场。”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事。”沧楉笑了笑,羞涩地低下眉,柔声道,“我们都已不似从前,那么就从头开始吧。”

当沧楉的身体幻灭殆尽时,她转过脸来,对陌上尘说:“阿尘,请你找到我和长崆的转灵,让我们来世尽早相逢。”

原来这样的结局是她早有预料、并期盼已久的。

陌上尘执剑望着雪天,苦笑了半晌,便踏着魂灵桥离开了至悲天境。从此凡有雪花处,皆是他的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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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尘于海滨落定,再回首看时,桥已塌陷殆尽,数十位魂灵师的衣冠尽没水底,水面上难见半丝縠纹,唯有一位老翁披着蓑衣,佝偻着腰,以颤栗之姿踏风而来。

老翁沉沉站定,抬头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吗?”

陌上尘低眉道:“师尊不要我了。”

老翁神色一凝,满目黯然,惨惨咳嗽了数声,整个魂体轻飘飘的,似乎要被风撕裂;沉思了半晌,他颤巍巍转过身去,嗫嚅道:“她既然已随长崆去,我也该心愿已了,随这弱水沉沦,永不见光明。我的将士们还在水下等着我呢。”

陌上尘略一惊讶,紧紧盯着他,问道:“还未请问,您是何人?”

“流云峰下,烟霞树前,她曾经为我立衣冠冢,刻以碑文:七皇子顾之澜墓。”

说着话,老翁的眼角已缓缓落下两滴清泪。当年,他亦曾为她立过墓冢,并刻以碑文:“爱妻裴沧楉之墓”。

仔细想想,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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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尘心中一沉:顾氏皇朝?那不是前朝吗?如今幻星皇朝都已在皇州立世近两百年,难道他在幽冥中已潜修了两百年?

老翁已蹒跚着行至海滨,右脚濒临入水,陌上尘脸色大惊,立即纵身而去,想要将他拉回来。然而老翁心意已决,将全身灵力聚于一掌,带起数道闪电朝陌上尘劈来。陌上尘闪身避过,落定于远处,再抬眼看时,那老翁已沉入水中,不见踪影。

“多希望,今日的雪能够停一停,让我看清楚,她远去的身影。”

浩淼的水面上只剩下一道空灵的回音,久久未息。

而弱水之下又无端多出一具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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