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鸿胪寺少卿,还入不了朱澄的眼,只是有一点,让他很在意,“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人谁啊?”舒芬瞧着眼生,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帮人太没良心了,宁可带个生人,都不带他!
朱澄哪有闲心同他磨叽,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说!是谁派你来的!”
舒芬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知道本官是谁吗?胆敢对朝廷命官不敬,该当何罪?”
狗蛋拨了拨手指,算了下,“舒大人,你的官比人家小多了。”
就别摆官威了。
丢人!
朱澄目色冷峻,“你一个鸿胪寺少卿,无权无兵,怎么可能找到我们这儿?说!你是不是被太后收买了?”
“这跟太后有什么关系啊?”舒芬都被问懵了。
狗蛋了解他的性子,害主子的事不会做的,怕就怕,他遭人利用还不自知,“你知道什么,就快快说出来!”
“我能知道什么啊!”舒芬简直一头雾水,“我没找到你们的尸体,想着,是不是顺着水流,漂到下游去了。
“这么一路找啊找,找到了南宁,听说有商队遇到劫匪,死了好些人。我就是好奇瞧瞧,不想让我发现了一根弩箭。
“箭头用朱砂点过,一眼就被我瞧了出来,这是你们的记号,心里一下子就燃起希望了。”
朱澄听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愣是没说到重点,不耐烦地打断到,“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是不是有人暗中给你提示?”
“什么暗示?全凭本官的聪明才智,好不?”舒芬傲气地抬起下巴,“我知道无羡孕吐得厉害,需要服用燕窝。我就装作卖燕窝的,寻了好几个月,才寻到这处穷乡僻壤。”
朱澄还是不放心,“可有人跟踪你?”
舒芬睨了他一眼,“我可是受过训的。”
“他是我教出来的,”承认舒芬的无能,就是承认做师父的无能,所以,狗蛋必须力挺舒芬,“他没那么容易让人盯上的。”
有了狗蛋的背书,舒芬的嫌疑被洗脱了大半,但是为了龙子的安危,朱澄不敢掉以轻心,特意留下一人盯着他们。
至于他和狗蛋,“正事要紧,已经耽误了不少工夫,赶紧上路吧!”
“对对对!”狗蛋忙不迭点头。
“怎么才来就要走啊!”舒分不乐意了,感觉这是狗蛋寻的借口,想要再次丢下他,抓着他的衣服不撒手了。
“都这时候了,添什么乱啊?主子难产了,我们得赶去镇上寻稳婆!”说着,狗蛋就去扯舒芬的手,不料他却抓得越发紧了,“嘿!让你松手,你还来劲了!”
人命关天,没工夫再磨叽下去了。
“跟他废什么话!”朱澄一脸凶神恶煞的,拔出腰刀,就要往舒芬的手上砍去,吓得他赶忙将手缩回来。
“你们怎么不识好歹啊!”舒芬将他带来的老妪拉了出来,“别去镇上找稳婆了,我都带来了!”
朱澄双眼微眯,目光如刀刃般冷厉,像是要看穿舒芬的心底,“你怎会带着稳婆?”
不怪他要怀疑,据舒芬自己说,他是来寻尸体的,带个稳婆,这是想给死人接生吗?
舒芬算是秀才遇上兵了,扁了扁嘴道,“她是徐嫂,是我在赣州遇到的,家人全都死于宁王之乱。我见她无依无靠,挺可怜的,就带着一起上路了。”
狗蛋乐坏了,“那可真是巧了,主子正缺一个稳婆呢!”
朱澄想不通,无羡精得同狐狸似的,身边怎么会有那么缺心眼的,“你知道,这人靠谱吗?”就敢让她给龙子接生?
“怎么不靠谱?”舒芬感觉自己就是吕洞宾,一片好心都喂了狗,“我们那儿的产妇,十个中有七个,找的都是徐嫂。不说别的,就说我的两个侄子吧,也是她给接生的。
“后来,她儿子找了一份跑船的伙计,她舍不得与儿子分开,就洗手不干了,跟了儿子所在的船队,当了一个厨娘。
“谁知那么不凑巧,船在赣州被宁王征收了,儿子也被拉了壮丁,尸体还是我帮了埋葬的。”
狗蛋连称“不错”,瞧着徐嫂的目光越发满意,“技术好就成!只要我家小主子能够平安生下来,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朱澄不满地瞪了狗蛋一眼,“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狗蛋可比他要想得明白,“我们都想给主子挑个最好的,可是没时间啊!
“再说了,就算让我们到了镇上又如何?在这种边陲小镇,能找到靠谱的稳婆吗?
“舒芬好歹是个状元,给他家接生的能差到哪儿去?总比我们瞎逮的,更让人放心些。
“进了产房,还有柴胡这个大夫守着呢!这位徐嫂有几分本事,出了几分力,还不瞧得一清二楚的。
“干得好,官老爷家怎么赏的,咱们翻倍给,绝不会亏待了人家。
“干得不好,害了小主子,”狗蛋嘿嘿一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憨厚,“将她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也不迟,折磨人的办法还少吗?”
朱澄打了个激灵,发现之前真是小觑了狗蛋这个人,看着老实厚道,切开白皮的外衣,内心同何关他们一样,也是个芝麻馅儿的,黑得很。
朱澄不再反对,带着徐嫂急急返回。
徐嫂不愧是专业的,一进产房就指出了问题,“产妇怎么能躺着呢?”
无羡懵了:她看过的电视剧,没一千也有几百,剧中的产妇都是躺着生的呀!
不然呢?
“难道要站着生吗?”
本是无羡的一句调侃,想不到,竟被她给蒙对了。
“当然啦!就是要站着,才更容易使出劲儿。”
梨儿用帕子擦着无羡额角的汗,目露忧虑,“我家主子已经生了四个时辰了,哪里还有力气站着?”
在见惯了生产场面的徐嫂看来,“四个小时算得什么?不少孕妇,都得生上一整天呢!”
说着,搬来一把椅子,让梨儿将无羡扶下床,扒着椅背借力,而她自己,则俯下身去查看宫口。
“情况如何?”柴胡急切地问道。
“胎儿太大,怕是不好生。”徐嫂一脸的凝重,想起之前狗蛋的威胁,嘴唇不由地打起了颤,不敢下手了,就怕无羡出了事,全怪在她的头上。
相比于众人的担忧,无羡反倒是最镇定的一个,反过来安慰起了旁人,“不必为我担心。死生有命,非人力可逆。只要徐嫂尽了力,不必因为我而为难人家,知道了吗?”
这话听着,这跟交代后事有什么区别?
偏偏柴胡身为大夫,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忍着泪,点头应下。
反观徐嫂,倒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捋了捋袖子,干劲十足,“夫人放心,我有多少本事,一定全都使出来。”
从呼吸节奏,到用力方式,都对无羡进行了指正,教会她如何以最小的力气,使出最大的劲儿。然而,她也有教不了无羡,那就是如何减轻用力时伴随而来的痛楚。
每一次,都像被绑上了刑场,五马分尸般的剧痛,几乎让她痛晕过去。
从额头到发鬓,都被汗水打湿了,仿若溺水者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她的手指紧紧地拽紧了椅背,指甲在搭脑上留下一个个月牙。
印记由浅入深,以最为直观的形式,展露了她所承受的疼痛。
而她,却连喊一声疼的权力都没有,因为她要将所有的劲儿,留到下一次用力。
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将她一点点拉入了深渊。
从站着,到蹲着,再到跪着……
身子渐渐往下沉去,直至坠无可坠,压到了最底部,恍然一轻,被黑暗彻底吞噬……
她想抓住个什么,却如一片无根的浮萍,被水浪推搡着,起起伏伏,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也不知道努力了多少回,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天光已然大亮,刺得她再次微眯起眼帘,透过缝隙,依稀瞧见一名男子坐在她的床沿,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却因对方背着光,身子隐没于黑暗之中,怎么都瞧不清他的容颜。
只知他穿了一袭红衣,胜枫似血,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的边,矜贵间透着张扬,让她移不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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