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场危机的大浪淘沙,奕詝开始觉察到朝堂之上的官员,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每到大事临头的时候,缄口不言者有之,口蜜腹剑者有之,糊涂不通者有之,有之,却缺乏真正能够辅弼自己,振刷政治的能人。
三年一度的翰林大考已过,捡一个召见完军机的空闲,奕詝问起穆彰阿:“如今的翰林詹事,谁人才可大用?”
穆彰阿为人好敷衍,爱弄权,却凭着权相之位,颇能招揽人才。穆门下十子,虽然为人多为人所不齿,却不无才。
此刻穆彰阿想起一个人,道:“臣看翰林苑检讨曾国藩,理学精通,见解独到,学问是翰林的底子,平日里极讲修身之道,是个可用之才。”
“曾国藩是哪一科的翰林?”奕詝饶有兴趣地问道,他记得曾国藩似乎不是会试殿试中的一甲二甲的佼佼者,否则自己对他的印象不会如此模糊。
“曾国藩是十八年中的进士,当时臣是主考。他是三甲一百八十三名。”
三甲的科名,在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之外,叫做“同进士出身”,名次自然不能同前二者相比。后来曾国藩掌握湘军之时,
幕僚中有人用“同进士”对“如主”,意思是同进士不是正途,就像如主不是正室,皮里阳秋,暗含嘲讽之意。
“他的名次倒不怎么样。”奕詝:“你他学问修养好,何以见得?”
“臣听此人年纪虽轻,却常与京中大老往来,学问可比宿儒,耿直敢言,文章甚好,且工书法。尤其难得的是,性格谨慎,遇事留心。”
“那明叫他来见面吧。”奕詝靠在御座上,轻轻点点头。
第二凌晨寅时,蒙蒙亮,在穆彰阿口中可堪重任的湖南翰林曾国藩,应诏来到殿外等候。
进京几年,32岁的曾国藩并没有学成京油子的油滑强调,还是讲一口两湖混合京腔的南腔北调。他一张长脸、三角眼熠熠有神,容貌奇特,
但从相面的饶角度来看,却并非福相,反倒是种福薄命舛的衰相。年纪还不大,胡子稀疏,身材却已经略略发福,指甲长长的,典型的道学先生面容,文人雅士作派。
“曾大人!”
随着一声“阴阳顿挫”的敬称,门槛内早迎上来一名太监,手边搭着拂尘,头上的帽子是蓝顶子:“曾大人请进来吧。”
这是宫里头有身份的太监了,曾国藩客气地点点头,跟在后头跨过了门槛,进屋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想到马上要见“颜”,
他岔开双腿铺展衣襟,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身形凝重,一脸的肃穆敬诚。不料等了许久,仍然悄无声息。曾国藩有些按捺不住了,先前还只是挪动挪动,后来就起身踱起了步子。
他焦躁起来,真想扯开了嗓子问一句:“皇上什么时候到?”那太监已经看出了他的神情,在他这番话还未出口的时候就用柔媚的声音劝解道:“您别急,皇上待会儿就召见您。”
这声音却让曾国藩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有点奇怪,皇上整和这些寺宦在一起,怎么就不觉着难受?
眼看着又挨了两刻钟,宫里传出旨意:“着翰林苑检讨曾国藩明日觐见。”曾国藩出了一身汗,却扑了个空,
出宫雇了一顶轿,赶到穆彰阿府上,已经快中午了,二人就在宅中客厅落座。屋里摆着几盆唐花,翠绿嫣红,十分可爱。
“里头来,皇上怎么?”穆彰阿看见曾国藩汗水淋漓的样子,一面吩咐上茶递毛巾,一面优哉优哉地问道。
“学生有一事不明,请中堂大人指教。”曾国藩一肚子疑惑多于抱怨,缓缓道。
“怎么了?”穆彰阿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有些没底:“不是得罪了上头吧?”
“今日学生空等半日,并没有见到皇上。皇上传我明日觐见。”曾国藩忍不住口渴,喝了一口热茶道。
“这就怪了,你在哪儿等的?”穆彰阿用盖碗轻轻地刮着茶叶。
“一间偏殿,在……”曾国藩还没完,穆彰阿突然问道:“是不是殿内挂了许多幅字的?”
“是……好像有,不过学生没有注意。”曾国藩放下杯子,沉吟道。
“嗨!”穆彰阿一掌拍在大腿上:“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这怎么?难道……那些条幅之中有玄机?”
穆彰阿点点头道:“上次皇上向我问起你,我你这个人哪,性格谨慎,遇事留心,博闻强识。皇上这次让你在那间偏殿等候,是想看看你是否真如我所。那些条幅上的内容,你可都记下了?”
曾国藩心中不禁一惊:“学生因想到马上要见颜,心无旁骛,所以未曾留意。殿中所挂是何物?”
“机缘可惜!”穆彰阿惋惜地摇摇头:“那是本朝列祖列宗的圣训。
这样吧,此事我替你办理,你今儿晚上就留在我这儿歇着,不必忧心。你是我保荐的人,我深知你的才识,皇上必会对你刮目相看。”
“学生愚钝,多蒙中堂大人照顾。”穆彰阿确实是自己一个很硬的后台,曾国藩放下心来。不过虽是略略宽心,仍是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一向细致,这次真可谓百密一疏。
他前脚刚一离开,穆彰阿后脚就派了一名得力家人,携带银票,直奔宫禁而去。
家人找到那名太监,拉他到隐蔽处,悄悄道:
“今上午的那位翰林曾大人,是穆中堂保荐的。曾大人上午呆的那间屋子,里面的四壁所悬条幅,麻烦公公把上面的字儿抄下来,的好带回去给穆中堂交差。”
“这是万岁爷的屋子,我们这样的奴才怎么能自由出入?哪里得空抄这些?就是穆中堂的差,也办不来啊。”蓝顶子太监推托着道。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