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凡间却已是过了十五年。楚贤帝宏熙十八年十二月初六,这日楚朝都城安城飘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瑞雪。
这一日,恰好是安平王府卿潇郡主十五岁生辰。
皇帝极为疼爱这个唯一的亲侄女,见她生辰之日天降瑞雪,以为楚朝贵人,吩咐定要为卿潇郡主办一场史无前例的生辰宴。
一时间,安平王府忙成了一锅粥,唯有此次生辰宴的主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卿潇郡主。此刻她正拿着一支全身通紫,毫无瑕疵的笛子放在日头底下端详。
听说这支笛子是仙山崇吾的圣物!
片刻之后她的二哥,身为太子侍读的卿安迟君,急急从她身旁路过,见她在,即停了下来喘了两口粗气。
他殷切相求:“若是水澜问你我在哪儿,你切莫告诉了她我的去处啊!”
卿潇瞥他一眼,幽幽道:“水澜姐姐那么喜欢你,你何不应下这门婚事?”
卿安迟咽下了一口口水,面露不快:“要应你应,我是绝对不会应的。”
卿潇撇撇嘴,没再理他。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颇细且好听还不失震慑力:“安迟哥哥。”
卿安迟闻声一惊,再一次的嘱咐自己妹妹道:“记住,千万不能告诉她我往哪儿去的啊!”说完一骨碌跑开了。
是了,那句颇细且好听还不失震慑力的“安迟哥哥”,正是那镇国大将军之女冯水澜,自小便倾慕她家二哥的水澜姑娘喊的。
水澜姑娘今日身着湘妃色襦裙,外罩一件素色披风,她一跑引得面色红润,看上去颇惹人怜。
不一会儿便至卿潇的面前,尚不等她相问,卿潇便拿着紫鸣笛一指,并说:“依着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这二哥极其怕冷,若是逃,定是逃去有火的地方,这个方向的话,应是去了厨房,那儿有吃的,也暖和。不过这厨房这会儿忙的不成样子,刘叔一定会给他一个火匣子,叫他去厨房左边那处下人们用饭的地方藏好。”
她顿了顿,又说:“你若去,便不用准备什么吃食,刘叔待我们向来很好,他一定会为我二哥备上各种零碎,瓜子花生甚么的绝对不缺。”
水澜走过来,摆了个怪怪的微笑,拍拍卿潇的肩头,“好潇儿,明日请你去吃城南的梅菜扣肉饼。”
又着重说道:“不加肉。”
实不相瞒,卿潇郡主最喜爱的吃食并不是各种山珍海味,而是城南王大娘做的梅菜扣肉饼,只放梅菜不加肉,梅菜的香味加之烧饼的柔软撒上辣椒面,香辣爽口。这放眼全安城,寻不到第二种美味。
卿潇郡主一笑,目光中带着期待,期望中带着雀跃,正色道:“那感情好呀,姐姐快去找吧,天冷,你也去烤烤火。”
水澜姑娘笑着走了。
屋顶的将离盯着地上着了一件粉色披风拿着紫鸣笛傻笑的姑娘,不由感叹一句:“这郡主还真是……”
宣尘问:“还真是?”
将离忍不住笑了笑:“幸的我没有摊上这么个妹妹。”
水澜姑娘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厨房,见满厨房的人都在进进出出,甚为忙碌,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便径直走向了厨房左边的用膳房。
她轻轻推了推门,门在内反锁了,推不开。
她又轻轻敲了敲。屋内人马上警觉了起来,轻声问道:“谁?”
这果然是卿安迟!
她压低声音道:“公子,为奴来为您添壶茶水。”
怎料屋内人并不中计,只听他哼哼一笑,道:“不要以为你压低了声音我就听不出你是水澜。”
复叹:“潇儿那丫头,又出卖我。”
水澜则用脚重重的踢了门一下,“你开不开门?”
屋内传来坚定的一声:“不开!”
“开不开?”
卿安迟更为坚定:“绝不!”
水澜道:“不开罢了。”这次,她的语气不太一样,略带了些沙哑,还有些哭腔。
卿安迟不免一惊,一概活泼开朗又坚强的将军府小姐,总角之后的第一次流泪,因为自己?
他深觉,这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依着冯水澜坚强的性子,绝不会掉眼泪的,他犹豫着走到门口,再坚定了一次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当他打开门走出,可见屋外哪里还有什么冯水澜,他又走到院子里一看,也全然不见水澜的身影。
卿安迟不禁问自己:她走了?
以往不依不饶的性子,怎么今天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
他这厢正苦思冥想着,身后卿潇一路火急火燎的飞奔了过来,声音高昂:“哥哥……”
卿潇站定,大口喘着气。
卿安迟斜眼看她:“你怎么了?”
卿潇问:“水澜姐姐呢?”
卿安迟道:“我也正奇怪,往日不等我开门她决不罢休,今日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卿潇又道:“我方才听母妃说,上月边境与燕北打仗,冯将军坠崖失踪,消息三天前传回,冯夫人极力瞒她,却也被她昨日知道了,这会儿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什么?冯将军他……”卿安迟一派不敢相信的模样。
卿潇皱眉道:“我也不愿意相信。”
却只见卿安迟口中呢喃几句“水澜”,便急急跑开。
屋顶的宣尘气定神闲的问将离:“那冯将军坠崖后怎么了你知道么?”
将离平淡无奇的回答:“已经被大公子卿言隐找着了,还活着,再有个两日消息也该传回安城。”
宣尘点点头,又对他说:“你估摸着此刻也应回崇吾山了,不若你以为那辰……辰什么?”
“辰慕。”
“你还以为他能一兔之躯镇守住崇吾山吗?听说这几日师兄快回来了。”
将离应诺起身,用手扫了扫身上的雪,遂驾云而走了。
卿潇与卿安迟两人是在一处水云亭中寻到冯水澜的,她正哭的伤心,湖上寒风瑟瑟,她也不觉寒冷,小小的身子在风里略显单薄。
两人于不忍心。
卿潇觉得,自己的二哥身为太子侍读,可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叫他上去安慰一二显然不成问题。而且,此刻留她二哥在这里俨然比他们两个都在这里好一些。
于是她推了推卿安迟,动了一点。
她再推了推,还是只动了一点。
她着力推了推,这回,可算是动了一大步了。
卿安迟回头看她,目光在真切的问她:你干嘛?
卿潇瞪他一眼,意思也很明确:可得安慰好她!
卿安迟只好走上前去,在水澜身旁蹲了下来,轻声道:“放心吧,冯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水澜一见来人,二话不说便直栽入来人怀中,埋首痛哭。
“安迟哥哥,我该怎么办?若是我爹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之后,又是一段荡气回肠、伤心欲绝的痛哭流涕。
卿潇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面露愁容的欲转身离去。
宣尘上神此刻正斜着身子坐在屋顶看着卿潇这一边,他没想到卿潇转身会是往上看,往屋顶上看,往他这里看。
偏偏,他忘了捏隐身决。
一时间两人的视线碰的个正着。
他这会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愣愣的看着卿潇,最后竟还直起身子正襟危坐看着她。
两人看了半晌,直到有丫鬟来寻卿潇,说是叫她去试衣裳,她才移开目光。
次日,瑞雪又落了些许时候,堪在午时才停下。卿潇换上府里新做的素色月华裙与绯色上袄,外面则披了一件天青色宽厚的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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