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七年,也就是明末农民战争爆发的这一年。十八年后抗清殉国的吴应箕此时还是一个屡试不第的年轻书生。这一年,他路过河南汝宁府真阳县,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这早上,吴应箕从县城出发,走了六十里。今的气很好,吴应箕在车里待得很无聊,在车里也没别的事干,只能挑开轿帷向外张望。
这一望不要紧,吴应箕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几十里走下来,道路两边全都是黄茅白草。这些地方很明显过去都是耕地,田垄标界都还存在,然而却没有种植任何作物的迹象,显然是很久没有人耕种了。
来自江淮水乡的吴应箕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非常奇怪,于是询问轿夫:“真阳县的土地难道都是这个样子?”轿夫:“倒也不都是这样,但八成九成总是有的。隔壁的息县要好一些,但是也有四五成的土地都荒了。”吴应箕没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是轿夫没什么文化,话没有条理,还有口音,吴应箕和他们也聊不明白。
到了前面的驿站,吴应箕遇到了一个会官话的老人,看起来见多识广,于是问老人:“县里的土地都荒废了,难道不交税吗?”老人:“这样的好事做梦都不敢想,底下哪有不交税的地方。”
吴应箕更奇怪了:“既然还要交税,那为什么没人种地呢?不种地又如何交税?”老人:“没有牛啊,靠人拉犁累死累活一年,打那点粮食连交税都不够,种地也是饿死,还不如直接逃荒。”
吴应箕就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牛呢?”老人看他是个书呆子,想来也不太懂农村的事,就给他详细解:“偷牛的太多了,牛都给偷到别的县卖了。再有就是徭役太重,一旦被摊派上徭役,负担不起就得卖牛。牛一卖,地也种不成了,那就只能扔下田地去逃荒。可是人逃了,税还在,就得本村的人一起赔,逃的人越多,没逃的人税就越重,税越重,逃的人就越多。一开始是穷人逃,后来连富人也扛不住了,直到全村逃光为止。最后大半个县的人都逃了,这大路边的村子就都成了废墟了,田地也都荒了。”
吴应箕又问:“逃亡的人为何不把地卖掉呢?没有地不就没有税了。”老人:“没人买啊。买霖就把税也买回家了,现在田地是惹祸的根苗,没人要。”
吴应箕多少有点读书读呆了,此时还很真:“既然情况这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到县里去报告啊?”老人:“县太爷十年寒窗,千里求官,为的是什么啊,还不就是个钱吗。他们只管县里的税有没有按时交上去,好让上司不怪责他,再把自己的金库装满。至于老百姓逃不逃,田地荒不荒,他们才不管呢,他们只管谁不交税就把谁抓起来拷打。过去也有交不出税去县衙求告的,结果挨了一顿板子,老百姓哪里还敢去县衙。”
久在书斋的吴应箕觉得自己挨帘头一棒,没想到真正的民情和书上读到的完全不一样,他还是不相信大明朝已经这个样子了:“这可是通衢大道啊,南来北往的官员不是都从这里过吗?”老人:“对啊,司道、巡按、州郡的大官都樱”
吴应箕震惊了:“荒了几十里的土地,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的官员都看见了,难道就没人查问一下缘故吗?”老人:“嗨,官老爷哪里姑上我们这些草民。”
吴应箕不由得长叹,走出门来亲眼看了才知道,国家大事和自己的想象差得太远了。万万没想到,大明的基层已经烂成了这个样子,而官员们又是这样贪蠹无耻,不管百姓的死活。可他一个人反省又有什么用呢?吴应箕也曾奔走呼号,想找一个救国的办法,但是始终彷徨不知出路,直到十八年后,清兵南侵,吴应箕在家乡率领义军抗击清军,壮烈殉国。
要知道,真阳县还远非大明苦难最深的地方,毕竟这里的老百姓还没开始吃人。
十五年之后,就在当初吴应箕游历的汝宁地区,有一件大事发生了:闯王李自成攻克了汝宁,杀崇王朱由樻、保定总督杨文岳。次年,李自成赶走了襄阳的左良玉,在襄阳设立元帅府,正式建立政权。
大明的士大夫们纷纷惊呼要糟,因为他们发现,闯贼和别的贼不太一样,和大明的官军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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