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这郎中,没事打听这么多干嘛?”小缃厉声喝问道。
可怜邓林一个男子汉就这么被一个小女子掀翻在地,竟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他这一翻,还将破败的里子暴露了出来,体面的长衫下是一件褴褛的短衣,腿上的长袴颜色深浅不一,那形态各异的补丁无情地绽开了它那针脚稀松的破洞,上面老旧的皱纹也趁机揭露了它的单薄与贫寒。
小缃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同时也抓住了他那布衫之下的短袄,那短袄的质地有些硬还有些脆,“竟然是纸做的!”小缃于心底暗暗一声惊讶,于眼神之中掠过一丝轻蔑。这是一丝致以手下败将的轻蔑。
“我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郎中,你今天来也根本不是来给我们主母看病的,而是……”小缃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而是那贼人的同伙!”
邓林“嗷嗷——”地喊叫了几声后,奋声置辩道:“哎,你这小娘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我怎么会是贼人的同伙呢,我若是,岂会这么蠢来自投罗网!”邓林不屈地扭动了几下,手里的拳头护在胸口,倒是未有挥向小缃。
“小缃!不得无礼!赶快松手!”杏娘赶忙喝止道。小缃的拳头悬在半空中,回头道:“杏娘,这个人着实可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神农氏的后人,是什么什么名医,可来了这么半天都不给主母看病。依我看,他就算不是那窃贼的同伙,也定然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庸医。我们还是将他扭送官府,为民除害的好。”
“杏娘既说要你松手,你就松手,还啰嗦什么!”周嬷嬷上前一步,肃声命道。小缃素来就畏惧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嬷嬷,此刻听她如此发话,自不敢违逆。
邓林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自己那身宽大的衣衫。杏娘连连赔礼道歉,邓林也跟着连连还礼,总算将这闹剧平息了过去。
“咳咳……邓郎中,老身坐久了身子觉得有些乏了。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何琼芝神色不悦,觑着邓林东扯葫芦西扯瓢的,也不怎么专心于看诊,便托词离去。不待邓林答话,她已起身。
“周嬷嬷,扶我回去休息。”何琼芝转身时,故意避开了杏娘的双手。
邓林张着嘴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只是往外张望了一下,不意撞到小缃凶巴巴的目光正紧“咬”着自己,他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干净而无半分恶意的白牙。小缃则朝他还了一个厌恶而极具挑衅意味的白眼。
“噹噹噹……”忽然,屋外一阵脆亮的锣响,恍若平地一声惊雷陡然劈在每个人的耳门之上,震得每个人都心慌意乱,尤其何琼芝,猝闻其声,心中大骇,魂飞天外,当即双腿一软,颠仆不起。杏娘与周嬷嬷好不容易将她从地上架起,扶到软榻之上,将息片刻。屋外的锣声戛然而止,何琼芝也稍稍平复下来。
然过得片刻,屋外那锣声又来聒噪起来。杏娘与周嬷嬷都觉得怪异,若是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必然会有下人过来通报才是,为何迟迟不见人进来?若是无事发生,又为何以锣声示警?
“小缃,你且去瞧瞧发生什么事情了?”杏娘急命道。小缃立刻拔足而去。
“邓郎中!你快过来看看我琼姨吧。”
邓林原本准备着收拾好医囊就告辞了,可何琼芝突然昏厥,他身为医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杏娘这一声招唤,让他加快了脚步移至何琼芝身旁。几针下去,何琼芝逐渐睁开了双眼,第一眼见到杏娘,她无声地笑了。杏娘柔软的问候声无疑比那张绒毯更能温暖她的心窝。
在施针技艺上,邓林还不够娴熟,所以,下针完了后,他自己也长舒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是吐尽,小缃已经从门外急冲了进来。
二人俱别有深意地互看了对方一眼,颇有几分分庭抗礼之意味。
“杏娘!杏娘!”小缃疾呼着快步奔至杏娘身边,眼角还带着一丝胜利在望的兴奋。
“越来不懂规矩了,失张失智的成何体统!”杏娘神色峻肃地先把小缃训斥了一番。小缃瘪了瘪嘴,心头好不委屈。周嬷嬷从屏风后取过来一个软枕,垫在何琼芝背后。何琼芝半躺半卧地缓缓坐起。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快过来跟琼姨禀报。”杏娘问道。
“你问他!”小缃目指着邓林,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让杏娘难堪,杏娘没敢去看何琼芝此刻的脸色,只是再次问道:“你说什么?”小缃涨红着脸,高声禀道:“外面的锣声,是他命人布下的。”
那响亮的声音犹似在给某人宣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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