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有人出使金国,行至燕山,有人自称是汴京李和儿,献了十裹炒栗给使者,让他带给两位官家,你说两位官家有没有尝到啊?”说至此,杏娘眉头暗锁,黯然神伤。杏娘口中所说的两位官家,自然是被金人掳走北狩的道君皇帝和渊圣皇帝。
“就算带到了,那也凉了,不好吃了。”小缃撇了撇嘴,“再说,两位官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这炒栗民间俗物,又怎能入得他们的双眼啊!”
杏娘的睹物伤怀,小缃能体会,但并不能完全理解,于她而言,她只需要了解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这就可以了。
“娘子,这离率兜寺可近着呢,寺里面的大佛头可是远近驰名的,笑呵呵、大肚皮,可好玩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反正郎主和大娘子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散席呢。”小缃带着恳求的眼神望着杏娘,杏娘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通常这种情况下,小缃当仁不让地就成为了最后的决定者。
小缃给杏娘披上一件浅碧色绒毛狐裘,没有手炉,两人就各自揣了一裹炒栗在手里往外去。走至门口,小缃咳嗽了两声,以半命令式的口吻对守卫在门口的两个护卫道:“我和杏娘出去走走便回,如果郎主和大娘子问起来,就说我们片刻即回。”
时隆冬之夜,室外不免阴冷萧索,一阵朔风刮来,将小缃手中的六角杏花灯也给吹灭了,杏娘将小缃揽在狐裘内,踩着月光继续蹀躞前行,尽管夜路难行,但两人俱无回返之意。
大石佛寺因为庙宇坍塌,无人修缮,而日渐荒废,如今人去寺空,更是萧索凄凉。二人至大石佛前,月华如练,照在这半身大石佛像上,依然可清晰地看到佛像上那弥勒佛笑容满面、坦胸露肚的模样。
杏娘将手在口前哈了几口热气,向小缃道:“这大石佛寺,虽不如灵隐寺、千佛院那般妙相庄严,却胜在清静雅致。这大肚佛,开口便笑,大肚能容天下事。古今多少事,付之一笑,尽皆忘却。‘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
说完,双手合什,躬身朝石佛拜了三拜,小缃起初也静静地听着,随后也跟着叩拜,忽而莞尔一笑道:“菩萨啊菩萨,你可要保佑咱杏娘一辈子都笑呵呵的,不要总这么愁眉不展的。”
“是啊,都和你一般整天笑呵呵的便好。”
“呵呵,那是最好了。”
“你既为我求,就不为你自己求个什么?”
“我?”小缃眨了眨眼睛,忖了片晌,“奴婢是要一辈子陪着杏娘伺候杏娘的,你好了,我不就好了,还求什么呀。”话说得俏皮,说得坦率,虽有几分稚嫩的谄媚,却也不失真心。
“你守着我,我便护着你。”杏娘不无感动地说道,“这一辈子,也就你了。”
黑夜之中,主仆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在这偌大的临安城中,杏娘的朋友并不多,说得上知心的就更少了。不知是流言过于强势,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过于脆弱,她和朋友之间的友谊总不能维持很久,有时候比一朵花的花期还短暂。花开花谢,人来人往,这个世界的聚散离合,就和流水一般匆匆。
而相比那些五彩斑斓的鲜花,小缃则像一株小草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不会枯萎,也不会凋谢。杏娘把它种在心里,默默地守护着她的“黑夜”。
“呼——呼——”二人正说着话,忽闻一阵齁鼾之声从西北角的乱石堆中传来。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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