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成想,这位钱公子有酒壮胆,说起话来更是有恃无恐:“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老子就是个卖国贼!”钱公子猛地一拍桌子,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怒吼,那还来不及吞咽下去的酒水顿时喷涌出来,溅了一地,连那儒生脸上也满是酒水,其中还掺杂着钱公子那味道浓重的唾液。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那叔父到现在还在拿金贼的俸禄呢!谁是他的君?他是谁的臣?这还不是证据?别以为她老子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他的罪,百死难赎!”钱公子带着十分的醉意切齿怒骂着,任周围的人如何劝说,也堵不住他那横飞的唾沫。
“她父亲与她叔父是兄弟不假,兄弟俩感情好也是事实,可我们不能就此断言她父亲……”后边客人道。
“原来是贾青天啊,听说前两日你断了个案子,奸夫杀丈夫,同伙是奸夫的弟弟,理由是这兄弟俩从小就感情特别好,干什么都是一块儿的。哎,那死者的叔父送了你好大一块匾,我都瞧见了,断案如神!”
“不可理喻!”
“虽是如此,可她大爹爹当年白沟自缢殉国,那也是忠贞不二的。”左边客人道。
“你爹是杀猪的,怪不得你学猪叫学得那么像!”
“有辱斯文!”
“梁溪先生也曾为其父辩护过,张将军通贼之说,由来无据。只凭若干人的风言风语,那是不足为信的。”右边客人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钱公子冷笑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假若有一天你当了诸侯,我一定不会相信的。你除了拾人牙慧,还能干什么呀!”
“其心可诛!”
那钱公子仰头一声大笑,又灌了一口酒,喝完,将酒杯子往桌上一掼,右手胡乱地抹了一下嘴巴,然后又开始了他的谩骂,不过这一回,他骂的是不是那名舞者,也不是舞者的父亲,而是这满座的宾客:“你们这些人就是口是心非!背地里谁没骂过他是卖国贼!”坐着骂人不尽意,他还准备站起来。
可这人还没站起来,膝盖就先落了地,紧接着,只听他喉咙里一声沉闷的嗝响,瞬时那满肚子好酒倾肠而出,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而他那连呕带吐的嘴里还呶呶不休地叫喊着:“谁,谁,谁戏弄老子?”
周围的宾客见他举止粗鄙,已有几分鄙薄,刻下见他这般狼藉污秽,更是厌恶。各个都唯恐避之不及地向一旁躲闪,脸上还带着惊弓之鸟的恐慌。这一阵恐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哎哟,钱公子,钱公子,这是怎么了?”嗅觉敏锐的管家周秉仁闻臭而至。
见到眼前这副光景,他心里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但这个时候无疑是他这个崔宅管家大展拳脚大显风光的最佳时机,无论他心里有多厌恶,有多么抗拒,他都不会将这些情绪写在脸上。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是一个管家的修养,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管不住,何以管一个家,这是崔洵给他的教训,也是他一直信奉的座右铭。
在他沉着冷静的指挥下,现场很快恢复了秩序,宾客也逐渐回归入席。而那位引发恐慌的肇事者则以“醒酒安神”的名义被强制带离了现场。而直到离场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对自己适才突然屈膝这个意外耿耿于怀,他甚至怀疑现场有人意欲加害他。
尽管周秉仁一再跟他说,那是杯弓蛇影,可这个人十分顽固,根本不听周秉仁的话,而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管家,周秉仁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他那满口腥味的唾沫就相信了他的阴谋论。
最后,管家与醉汉之间的口水战,以一个缺乏修养的拳头戛然而止。
完事之后,周秉仁还不忘回席安抚方才受惊的宾客。宾客们微笑着展示了他们谦谦君子们的风度与雅量,其中还有一人主动问候了钱公子的境况。这个人,就是方才与钱公子攀谈的那位儒生。
这个善于唾面自干的年轻人在那场骚动之前就已经全身而退,如今他端坐其间,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舞者曼妙的舞姿和优美的歌声,心情特别好,好得就像是一个曾经欺负过他的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让他感到全身舒爽,只是他隐隐觉得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味。他耸了耸他那一尘不染的鼻子,大啐了一口唾沫,算是对这股“恶势力”作出了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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