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出车祸那年,我正上初中四年级。
那天我正在父亲的办公室里,靠着炉子吃饭。听说外面有人找,父亲披上衣服出去,一会领回一个人来,居然是大表哥,还没来得及寒暄,大表哥就说二表哥出事了,伤势非常严重。
之后的事顺乎常规,报案、处理后续事宜……然而,出事时二表哥被检测出酒后驾驶货车,负全责。如此一来,自己十几万块的货车不仅报废了,还又赔偿了好些,当然这些与人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二表哥的伤势非常严重,骨头、肋骨断了好些,内脏也受到了重创,在医院接受了长时间的治疗后,又转回家里修养,长时间卧在床上。期间,我和母亲去探望过几次,每次去都觉得二表哥更白了些、胖了些,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干练精壮的小伙子了。二姨和二姨夫也都笑容满面地应和着前来探望的亲友,不断的重复着“人没事就好”,但那个阶段笼罩在家里的阴霾是掩盖不住的,表哥身体受到重创,长期卧床,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谁也说不好;另外,二十出头的表哥现在也没对象,这个年纪在村里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本来小伙子精神,家庭条件也还不错,完全具备“挑媳妇”的基本条件,这样一来“找媳妇”恐怕也不容易了。走出二表哥的房间,乌云立即笼罩上二姑的脸庞。
二表哥比我大七岁,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他的“小跟班”。二姨夫脑子活泛,是村里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之一,村里第一个小卖部就是他家开的。作为开创者,二姑姨夫很快累积起来了一定规模的财富,成了村里最早的“万元户”之一。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家里有粮有肉是让人羡慕和尊崇的,凭借有限的财富,他们一家成了全村艳羡的对象,在这种环境下,二表哥也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成长起来。
少年时代的二表哥敢作敢为,即便上了中学也是学校的“扛把子”,给家里惹了不少事。从上学开始,二表哥就不好好学习,我父亲曾教过他一段时间,对他评价是:很聪明,就是不学。父亲教他时还管的住,后来父亲调走了,也就没人能够镇压住他了。最不像话的是,从小学开始,二表哥的作业就开始找人代笔,并支付一定额度的“辛苦费”。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单纯的,那时的学校一个年级就十几个孩子,谁的字怎么样,老师一看便知,头一次就被老师发现了,老师随即告诉了二姨夫,表哥被爆揍了一顿。后来,二表哥痛定思痛,随即花重金请高年级的学生代写作业,避免了同班代写被老师一眼识破的尴尬局面。然而,第二天又被识破,在再次挨揍后的第二天,表哥又换了另外一个“枪手”,再后来,老师也不屑告状了。
稍大点的时候,二表哥就能够一个人在小卖部卖货了,出奇的是算账麻利准确,很受顾客信赖。二姨夫也因此颇为得意,总觉得后继有人,于是对他的学习更是睁只眼闭只眼了。有时放学或周末,我就黏在二表哥的小卖铺里,除了偶尔得到一点零食外,每逢饭点,表哥就会煮上一锅面条,放一根火腿肠、挤上一点豆瓣酱,那真是我儿时记忆里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有一会,表哥煮面煮多了,我们一个个吃的滚饱,表哥随手把剩下的面条倒给了他钟爱的那条大黑狗,因为小卖铺临街,在狗吃面条的时候,被来来往往的人惊讶地看到了,没多久,表哥这个挥金如土的浪荡公子哥的名号就越传越响了。
有一个时期,村里流行用气枪打鸟,这是每个孩子甚至成年人向往的事情,但一把气枪一百多块,一盒铅弹都要两块钱,如此高消费岂是一般人能承受起的。二表哥就有一把。我尤记得,每次在村里打鸟,我都负责扛着表哥的鸟枪,兜里揣着铅弹,周围跟着一大批孩子,每当表哥神气地瞄着树上的鸟扣动扳机时,周边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倘若打中了一只,就会有几个孩子飞快地扑将上去,无论是河堰还是高坡,都会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首先捡到猎物的都会倍感荣耀。二表哥有几个要好的同龄人,每次几个人都会轮着打一番,我也有幸尝试过一两次,终究还是因为年龄小而被禁止。曾经,我幻想着长大了也要买把气枪,但没过几年,镇上的派出所就把村里所有类似的气枪、土枪收缴了上去,村里再没有打鸟的人了。说来也怪,打鸟盛行的那些年,一到冬天的傍晚,河道两旁的白杨树上,就黑压压地栖息一树一树的灰喜鹊、麻雀、乌鸦以及其他鸟类,但过了那几年,鸟儿一下少了很多,再也没有黑压压的鸟群了,偶尔见到一只喜鹊还倍感亲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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