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府实在不同于其他王府,置于繁华都市之中,而是依山而建。此处占地百余亩,更有良田美池,飞鸟走兽,珍奇花果,悠然自得,好不惬意。
范昀作为京中有名有姓的闲散人物,只来了一次,就觉得这地倍舒坦,美食美酒、温泉马场、丝竹歌舞、鲜花香茗……比他在郊外的庄子些胜了不知多少倍。
啧要不说许澜会享受,他妹妹要真嫁过来,也能做一辈子富贵闲妇。若能听那小子叫他一声姐夫,往日帝都那些狐朋狗友听说了还不给羡慕死。
范昀再怎么说也算是同他一起长大的,比那些乌七八糟的酒友饭友要熟悉他太多,即使承爵受封,也未对他改过半点态度。
尤其在知道蜀地是这么个好地方之后,无论来一趟花费多少,也要揽下这回的纳采。
皇后对此婚事极为满意,范家不缺富贵,也不求权势,作为皇后,她知道皇帝心里依然不放心诸王,而蜀地偏于西南,又民风剽悍,宫中鞭长莫及,俨然自成一个小王国。
皇帝表面上十分宠爱这个侄儿,甚至同意他随母姓而非承皇姓,在帝都时更是万般宠爱纵容,赏赐黄金美玉,良田美宅,少年正是轻狂风流时,一时间竟成了皇城内最惹眼的人物。
但皇后知道,他对这个侄儿宠爱有余,猜忌和防备却是一视同仁。他不会希望一个远离自己的皇族子弟在拥有无边富贵和自由的同时,再获得不受管控的权势。
他应该娶一个高门女子,然后富贵安逸地度过一生。
这是皇帝所希望的。
而作为一个姑母,凭私心论,范皇后只希望她的侄女可以嫁给自己所爱之人,不必是皇亲贵胄,也不必富可敌国,她只愿这个聪明灵秀的女子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她应该有一个家。
范皇后看着那个少年长成,说实话他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容貌太盛、姿态太狂、不思进取……但她也知道,这些被溺爱和放纵浇灌出来的耀眼和放肆,是她的丈夫一手促成。
那少年生得太好,又太懂得如何获取别人的喜欢,他就像是这繁华帝都中开出来的最华丽而糜烂到骨子里的花,即使知道他温柔外表下的恶劣,也让万千少女忍不住沉沦迷陷。
未婚生子已经荒唐,还讨了“清珑”一称封作郡主,早在百姓的茶余饭后成为闲谈。
然而最可笑的是她和她的兄长,等到这个女孩二十六岁,才知道她不是不嫁,而是一直在等那个人娶亲。
“我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娶亲的,”她的侄女早已不是花季少女,却那样天真地笑着对她说,“姑母,我好高兴。”
皇帝看上去似乎也很高兴。
范昀被这个喜讯冲昏了头,帝都的红绸买断了也不妨碍他再去寻苏湖和益州的行商,彩灯鲜花、美丝华锦,硬是要将整个范府淹没在喜气红海中。
毕竟封王后不能轻易离开封地,因此采择之礼遣了亲族入京,范昀自听了皇宫里传来的好消息便开始准备着,还不等他那远在西南的狐朋执雁纳采,他就已经高高兴兴带着自家妹妹的生辰贴奔向益州。
“你闺女呢?”范昀不到成年就娶了第一任夫人,后来陆续纳过几门侧室,但只有正房诞下子嗣,可惜个个都是男孩,皮猴子似的闹得他心烦,做梦都想要一个贴心棉袄似的千金。
因此他一来为妹妹完成婚礼,二来也想再见见那糯米团子似的小丫头。
“啧不愧在益州,”范昀看了眼俊逸青年身上的锦衣,再看了眼自己,“和你一比我这天衣阁买的衣裳都活像乞丐穿的。”
许旭洲在他面前从不婉转:“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说出来自辱。”
范昀在那些个世家子弟面前蛮横得不行,要是有谁敢这样同他说话早被私底下蒙着头打一顿了,偏生这位狐朋狗友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
他笑嘻嘻地问了许旭洲身后的貌美侍女:“绿浮姐姐,把小郡主带出来玩玩呗,今天太阳多好,照得我心情都晴朗了。”
绿浮微微笑着:“范校尉恐怕要失望了,小郡主身体一向不大好,在府中静养,很少见人。”
范昀的嘴角瞬间垮下去,牙酸道:“见她舅舅也不行?”
侍女轻轻摇了摇头,端上一只丹芭纹蓝琉璃盘,里面盛着籽粒饱满的红石榴,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泛着诱人的光泽。
“什么意思,用这个来堵我的嘴?”范昀不乐意,又偷偷瞥了那琉璃盘一眼,还是没动。
许旭洲一身染成龙葵紫的襕袍衫,敞开半边露出里面雪白单衣和联珠对鸟纹锦的苍蓝半臂,摩挲着拇指上那枚深蓝纯正浓郁的青金石扳指,轻轻一眼瞥来,范昀顿时没话说了。
他娘的,一个男的长那么风流做什么,把他妹妹迷得神魂颠倒的。
许旭洲还是许旭洲,还是那个一举一动就能摄人心魂的美男子,不过从少年长成青年,从蜀世子变成蜀王,比起当年的张扬肆意,收敛沉稳许多。
范昀喝了口他去年心心年年的月光白,不禁脱口而出:“我有时候真疑心你是开成衣和宝石铺子的,不然怎么穿什么都能这样风流。”
许旭洲听罢一点头:“王府的确有这般产业,你若有心思我便带你转转。”
范昀将他妹妹的生辰贴按在掌下,目光忽然严肃起来:“你究竟钟不钟意我妹妹。”
许旭洲仿佛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怔愣半晌,轻笑道:“你以为我同她说过几句话?”
这一笑,他那粒红得要滴血的朱砂小痣也随着眼角微微上扬,任何人都能在这样一双丹凤眼里失神。
范昀却没被他糊弄过去:“冬娥是我妹妹,你又是我至交好友。她从小就爱慕你,我一直知道,只是从没想过,她会嫁给你。我不相信她是那样只因为外貌就轻易交付一生的肤浅女子,我也不在乎你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但今后她要做你的王妃,即使你不爱她,我希望你能保她一生平安富贵,不叫她成个成天哭哭啼啼的怨妇。”
青年望向他,表情如同多年前同他在香案前结下兄弟之谊时那样慎重:“我答应你。”
范昀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地了,他清楚许旭洲是什么样的人。
他立刻松懈下来,将掌下的双狮纹银盒移到对方面前,喜滋滋道:“楚国师已在天机楼合过八字,你与我妹妹乃是天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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