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佩玲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谢发才在公司门口等她。她静静地上了车,头也不回地远离了公司。姜伦在楼上看着她离开,嘴唇抿着,依然一言不发。姜亚风悄然进来,观察着他的表情。姜伦退到沙发上,倒了一杯茶,慢慢呷着。姜亚风困难地开了口:“爸,薛佩玲……”他的话戛然而止,他实在是问不出口。姜伦沉默了许久,慢慢地说:“你对谢萌萌有多深的感情?如果不深,还是断了吧,跟她妈没关系,我是从公司发展的角度考虑问题。吴真真出身同济大学,她的同学、校友、导师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她能给你带来广阔的客户群。她的性格沉稳,不会轻易大吵大闹,公事私事分的很清楚,她才是姜家的好儿媳,公司的好老板。女人的相貌并不一定要很标致,关键是性格,好的性格能帮你更上一层楼,不好的性格只会让你后院起火。谢萌萌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她的学识、交际远不如吴真真,她的人生不适合你。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知道该怎样选择合作伙伴,最后实现双赢。有了地位还愁没有漂亮女人?男女之间其实就那么回事,别把爱情想的那么美好,过了热恋期,生活就是相互扶持着过日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争我吵,谁也不让谁,吵完骂够,还在一起过日子,哪儿来的那么多浪漫。有了事业基础,想怎么浪漫就怎么浪漫,有的是机会让你满足各种各样浪漫的想法,但是事业上升期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地基打得好,大厦才稳固嘛。是不是觉得我很流氓?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有点小成功都会胡来。我从不掩盖我是流氓的本质,大家都有着流氓的潜质嘛。”他盯着姜亚风,眼光中满是坦然。姜亚风心中释然。姜伦的话虽然没有提及薛佩玲,但是他已经很清楚地说出了他的私生活。也许他是对的,虽然他现在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把她对于啊请的所有幻想打的粉碎,但是他相信他的话。作为过来人,她很清楚人性。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太了解人的弱点了。他把她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包括公事私事,他是世人眼中的臭流氓,是员工眼中的苛刻老板,是他眼中的好爸爸。
吴真真整理好桌子,把该贴的标签都贴好,分门别类地放入相应的文件层。姜亚风欣赏地看着她。公事上她是一把好手,这一点得到了姜伦的首肯。姜伦选择儿媳妇的标准是实用,一切以利益为衡量指标,吴真真完全满足要求。撇开吴述的野心,吴真真其实是良配。吴述是吴述,吴真真是吴真真,吴述身为流氓不学无术,却培养了一个好女儿。随着姜伦渐渐退出公司的业务,吴述也渐渐淡出。他还是识时务的,不失为流氓中的精英。吴述在楼下按了喇叭,吴真真敏捷地走到门口。姜亚风一把拉住她,热切地说:“一起去喝着啤酒吃烧烤怎么样?平时阳春白雪,今天玩一把下里巴人,反正明天就放假了,趁机嗨一嗨。”吴真真抿嘴一笑:“嗨就嗨,说起酒量来,你未必比得过我。”
两瓶啤酒下肚,吴真真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红,口齿清晰,丝毫没有醉酒的意思。姜亚风佩服道:“酒量果然很好,平时可是没见你喝过。”吴真真笑吟吟地说:“你也说这是下里巴人了,以前都是和同学一起出去嗨,玩的可疯了。我爸说过我几次,疯疯癫癫象什么样子,一点都不稳重。你在学校里也是玩疯了吧,我能想象得出来你是什么样,几个人勾肩搭背大声唱着歌,歪歪扭扭地走在路上,引得多少行人侧目,有的时候疯起来,甚至脱了上衣,腆着脸到处跑。”姜亚风嘿然笑道:“可真了解我呀,男生喝多了都这样,都是一副无赖相。过节这几天打算怎么疯?好久没有释放过了,把以前玩过的俗不可耐的事情挨个儿玩个遍吧。”吴真真淡淡地笑了一下,很是意味深长。姜亚风见她不言语,心下一动,主动说:“我这几天没有任何安排。”吴真真的眼中透露出思忖。她果然已经发觉了他和谢萌萌之间的交往,她始终没有点破。正如姜伦说的那样,她自有一番气度,她站得高看得远,不会为了鞋里的一颗小石子阻碍了前程。她是公司发展的推手,姜伦选择了她,他也选择了她。
将近凌晨吴真真才回到家,李丽丽不放心地在门口等着,见她从姜亚风的车里出来,不由得抱怨道:“怎么玩到这么晚!浑身的酒气,到底喝了多少啊,走路都不稳了。”吴真真笑嘻嘻地说:“酒是喝了不少,玩的高兴嘛,难得有机会好好放纵一下,不用作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处理公事。他们两个断了,我想也不会长久,没有共同语言和爱好,眼界不一样,只是互相好奇罢了。”李丽丽微微一笑。薛佩玲辞职了,从此消失在公司里,也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以后的路还很长,不知道有多少考验在前方等着。不过她并不担心,吴真真关于树木和森林的论点她很欣赏。抓住眼前,把握未来,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使得利益最大化。感情靠得住就靠,靠不住还有地位和金钱,吴真真自然明白金钱的重要性,分得清感情和金钱的从属关系。
对于薛佩玲的辞职谢萌萌只是觉得奇怪,倒也没有过多追问。姜亚风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她也没有觉得奇怪。他本来就有女朋友嘛,也许他拿她当吴真真的朋友吧。吴真真不太联系她,她有很多事要做。她工作能力强,为公司的发展发光发热,她有她的朋友圈,她只是她其中一个朋友。她的同学不断地找她,她也就忘记了吴真真的淡漠。薛佩玲看在眼里,心里颇有些欣慰。她的生活总算彻底恢复了平静,她再也不用担心不堪的过去被人翻出来了。但是她果真放心了吗?谢萌萌的电话在过完年后多了起来,一听声音就是十八九岁的小男生打来的。薛佩玲心里直抓挠。刚按下一头,那头的同学又不安分了。谢萌萌倒是有几分得意,很开心地和同学煲电话粥。还好她的学业没有落下,每天还在复习功课准备补考,薛佩玲心下又有了几分安慰。
芸儿精神有些萎靡,总是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小玳劝她少做点事,她苦涩地说:“家里多少人等着用钱,我根本就没有选择,只能拼命干活。”小玳冷笑道:“强子呢?他妈妈带小孩,他有的是时间多接几单,一个大男人不养家糊口,倒要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吗?晚上你带小孩,白天哪里有精力上班?”芸儿辩解说:“强子已经很努力了,这几天都是很晚才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拿回家来不少钱。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苦,他一向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现在为了孩子洗心革面,很不容易了。他爸爸接了好多活,也在拼命赚钱养孙子,我怎么能不努力呢?”小玳几乎崩溃了。芸儿就是这样维护强子吗?她在哺乳期,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难道强子不应该承担起全部责任吗?他的家人不应该帮忙带孙子吗?孩子可是随他们家的姓!
随后的几天芸儿更是懒懒的,自己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走路慢腾腾的,仿佛随时都会睡着。小玳强行把她赶回家休息,她不情愿地离开公司。强子还没有回家,婴儿躺在床上玩,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煞是可爱。小玳忍不住抱起他,给他哼着轻柔的歌。芸儿笑嘻嘻地说:“喜欢孩子就赶紧结婚,自己生一个,省得总是看别人的孩子眼热。”小玳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摆脱什么纠缠她的坏事情,轻声说:“我可不想那么快被婚姻缠住,我还有一番事业要拼搏呢。再说我们谈的时间不长,没有热烈到非结婚不可的地步。你们打算生二胎吗?”芸儿慌忙摇头:“暂时没有,一个养着都困难,更何况是两个?奶粉、纸尿裤,光是这两样就已经让人苦不堪言了,再来一个,只能跳楼了。这一个好好养大了,给他受良好的教育,让他将来能有点出息,别象我们一样混在底层,挣扎在贫困线上。”
正说着强子回来了,穿着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一看就知道和相好约会去了。小玳气哼哼地讽刺说:“什么外卖需要打扮的这么整齐去送?”强子反应挺快,立刻平静地说:“送完了之后去公司开会,涉及到升职的问题,总不能还穿着工作服吧,总得给老板留个好印象吧。”芸儿给他送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小玳肚里冷笑。当然要留个好形象了,就靠这身行头捞钱了。送外卖把自己当成外卖送到女老板家里,能不赚大钱吗?只是这钱千万用到家里才好,别只顾着自己胡吃海塞了。
强子换了衣服,疲惫地躺上床,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鼾声。芸儿心疼地说:“他累坏了呢,他经常累得一回来就动不了了。我休息一天,明天还得去上班,公司人员流动大,我若不去,恐怕就被人代替了。我真羡慕你,有学问有本事,老总器重你,谁都取代不了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才品尝到了小时候潇洒的苦果。我和强子商量好了,要让孩子学的多才多艺,多一条出路,才有好的未来。”小玳张了几次嘴,始终说不出口。
回到家,唐俊山已经做好了饭。小玳刚做到桌边,小玟就来了。小玳诧异地看着她。她基本上不来,学校有个男生在追她,她没有时间过来。小玟坐下来,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小玳调皮地说:“吵架了?脾气不小嘛。”小玟气道:“姐,你还笑得出来,他们合起伙来骗你的钱!”唐俊山支棱起耳朵。小玟接着说:“小珲给人家赔的钱是三万不是五万,他白白昧了两万去。我室友的男朋友和那女孩的男朋友认识,那个男人说出来的,得了三万块钱把那女孩蹬了,另外找了个女朋友。他闯了祸,自己舍不得拿钱出来摆平,跑来黑你的钱。就算家里的钱留着急用,留着供他上学吧,反正要找理由也说得过去,虽然这些年他们攒了一些钱,又从你这儿黑了不少生活费,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可是他们凭什么算计你呢?从你身上发财吗?看着你的现在,我都能想到我的将来,他们肯定会从我身上接着吸血。没饿死没冻死就是他们的功劳了,理所当然地躺倒了伸手要钱,啃完了肉,怕是连骨头都不放过,连骨髓一并吸了去。以前在村子里,什么都不知道,出来才发现,世界如此广阔,为什么把命运拴在一个敲骨吸髓的家庭身上。我自有人生,用不着谁来规划!”小玳身子抖了一下,问道:“他们安排你的将来了?”小玟恼恨地说:“可不是嘛,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些信息,搜摸到了几个有钱的成功人士,做起了攀亲的梦,拿了我的照片到处给人看,不停地夸赞我多么多么出色。我的性格没你那么强硬,他们看准了这一点,觉得我软柿子好捏,想打我的主意。暑假还早着呢,他们就预先安排好了回去见面,还美其名曰先熟悉彼此的环境,可以先进公司了解业务,赚了钱当然逃不过他们的搜刮。我自然不会回去,只是敷衍着他们。我早就打定主意要逃得远远的,逃出他们的掌控范围。”小玳淡淡地说:“他们一直不肯把当初签署的书面协议拿给我看,我就猜着有些问题。我怀疑他们可能没签协议,不过想想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不留着后手,最终亏的是他们。我五万块钱的转账记录明晃晃的,我出了钱,不会再出第二次。他们想作妖,从中眯我的钱,我心里有数,上大学的时候借他们的钱我一笔一笔地都还清了,每个月给的生活费也是一笔一笔地都记着,转账记录也都保留着。前前后后转出去的钱不少了,无底洞我不会无限制地填充,到了我能够承受的底限,或者说我感觉到可以理直气壮地还清他们所谓的养育之恩之后,我就可以跟过去说拜拜了。我能想到有多少人会骂我,我不在乎,没有切身体会,谁都没有资格谴责我。趾高气扬地谴责我可以,他们既然品格高尚,那就承担起照顾非亲非故老人的责任。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佩服他们,我承认我是小人,我卑鄙无耻混蛋下流,我不配活在这世上,我愿意用我的不堪衬托别人的伟大,我愿意进地狱来帮助别人进天堂。如果做不到,谁都是混蛋,谁也别说谁,谁都没有资格谴责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凡事都讲究个对等,别居高临下地教训我,别玩断章取义,别耍文字游戏,自己屁股后面一摊烂事,眼睛专盯着别人家的烂事。若要道德谴责,我能把那些大嘴巴的人的丑事全部抖落出来,看谁的脸面有光!两个月后我去巴黎布置展销会,回来以后可能会去上海的分公司工作。罗总在上海和别人合办了一家公司,本来我不想去,好容易在厦门结识了一帮说得来的朋友,又生活了好几年,对厦门感情很深,可是想想身后狂追的家庭,不由得心里直哆嗦。一千公里的距离,足够隔断回家之路了吧。”她的脸上倏然现出苍凉,看得小玟心情也沉重起来。唐俊山宽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先吃饭吧,我去盛汤。”小玟瞅着他的背影,悄声问道:“他在公司里好容易得到升职的机会,他的家离着厦门不远,他肯去上海发展吗?”小玳缓缓摇头。唐俊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并不清楚,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百分之九十会去上海。上海毕竟是国际化大都市,发展机会比厦门多,况且他的眼睛还盯着法国呢。这辈子能够有机会走出国门,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算不枉此生了。
临近去法国的日子,小玳忙着把文件整理归类。芸儿做好了图表送过来,小玳赞赏地说:“动作够快的,不愧是老手,对这一套流程熟悉得很。换了别人,可不要拖几天才能交上来。”芸儿的脸色越发憔悴,勉强打起精神说:“加了好几天班才做完,怕耽误你的正事。”她忽而弯下腰,仿佛头有些晕。小玳关切地说道:“让小秦来吧,你回去好好休息。”芸儿慢慢地走开,看背影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小玳心底一阵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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