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玳频繁地进出图书馆，不但翻阅纸质图书，还下载了很多最新的文献资料，每天下班以后，擦干净了餐桌就开始拼命地看书查资料。房子小，没有专门的书房，也没有像样的书桌，她只能在餐桌上将就。小玟看着她聚精会神地学习，都不好意思看电视了，也抱着参考资料拼命地做题。小玳淡淡地说：“别这样，总要休息一会儿，学习班上就没有闲着，回来了好歹放松一下。我高考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夜以继日，还是应该劳逸结合。你若想看电视就去看吧，不用顾忌我，我不怕吵，大学里寝室吵吵闹闹的，我早就习惯了。”小玟可不会依着她，硬拖着她也去看电视，美其名曰她也需要休息，她只好顺从了。待到小玟睡了，她才又继续学习，台灯的光照亮着餐桌上的那一方小小的角落，点燃着她自强不息的斗志。

罗心雨晃荡着到了研发部，小玳正亲自操作着设备进行小试，两个实验员坐在她对面。显示屏上温度在缓慢上升，小玳目不转睛地盯着参数的变化，随时注视着观察窗。高压釜内的苯乙烯单体和橡胶、润滑剂随着搅拌棒的转动而转动，随时间变化表现出不同的形态。小玳记录着时间，通过观察窗拍照，同时密切关注着压力表。罗心雨搂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么专注！在改进配方和操作条件吗？”小玳点头道：“加入的润滑剂、稳定剂、引发剂不一样，实验条件不一样，产品的品质有很大变化，能适应不同的应用场合。我想增加一些其他产品，看能不能拓展应用范围。不一定成功，毕竟目前做的是成熟的产品，别人之所以选择这种工艺，肯定有成本方面的考虑，也有操作简便可行的考虑。国家标准我都下载了，产品的质量靠国标来检测。如果我失败了，会不会说我浪费公司资源？”罗心雨笑了笑说：“说句不客气的话，公司有这个排场供你浪费。研发部的人都很努力，搞得我都想加入进来，一起热火朝天的干一把。我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小玳礼貌地说：“谢谢。”罗心雨朝两个实验员使了个眼色，两人乖巧地出去了，顺手把门带上。小玳心里一动。罗心雨要谈论张正周的事情了吗？罗心雨放开她的肩膀，忽而叹息一声，沉闷地说：“你的态度总是这么敬而远之，挑不出你的毛病，却也感觉不到温度。我知道，你对我不满，虽然你和路颀嫣的关系一般，但是是非观念使得你讨厌我。若不是这件事，你我之间本来没什么芥蒂，当然也没什么亲密。”小玳淡淡地看着她，并不吭声，任凭她自说自话。罗心雨微微叹息：“我在法国读书，其实心里挺难过。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电话里听到的声音是快乐的，实际上是苦闷的。毕竟是中国人，和法国人有很深的文化隔阂，表面上可以说的非常亲密无间，可是背靠背呢，依然你是你，我是我，谁也没把谁当朋友，谁也无法走进对方的心里去。我的朋友圈挺广的，到处都是朋友，每天都过得很热闹，围着我转的人一大堆，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们立刻飞奔过来，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起一场聚会，满足我的虚荣心，也满足他们的吃喝玩乐。聚会过后呢？空空荡荡的，比聚会前还孤单。我也有中国朋友，同样是留学生，相同的语言相同的文化背景，不一样的成长环境不一样的心态。其中不乏有钱人，可以开着跑车去山顶兜风，可以坐在海边酒店欣赏海景，可以吃着美食谈天说地，可就是谈不到心里去。你很难理解，是不是？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就没有亲身体验。”她忽而走开了，研发部的人纷纷聚拢到她身边，她跟他们说着笑着，表现的很是亲民。此刻她同样谈不到心里去吗？小玳哪里不懂她的心思？没有经历就没有体验，正因为她和罗飞扬有着相似的经历，才有了互相勉励。彼此的过去都是深埋心间的一根刺，走廊上碰到了，一个眼神看过去，心里才会有些温暖。在这个世上不孤单，至少有他分享她的秘密。

下班走出实验室，迎面路颀嫣就过来了，脸上颇有些不忿，见到小玳神情冷冷的。小玳心知她在怪责罗心雨对她的器重，也许私底下还认为她投靠了罗心雨。靠着罗心雨有现实的利益，谁都会这样选择。亏得她带路颀嫣回家，劝了半夜才劝得她平静下来，接受了张正周的说辞，如今两人和好了，又把气撒在她身上。路颀嫣就是容易冲动的性格，小玳懒得解释。随便她怎样想吧，问心无愧就行了。

回到家来，小玟在做题。小玳静悄悄地进了厨房炒菜。没有家里其他人在场，两姐妹的生活很安静很甜蜜。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会结束，小玟又要回去了。再熬一熬吧，等她上了大学就好了。两人可以经常聚在一起，除了敏感话题之外，他们可以快乐地探讨人生。菜端上桌，两人正吃着，刘姐来了，上下打量着小玟，不住地夸奖：“真是个伶俐的姑娘，姐妹俩都讨人喜欢。”小玳给她拿来了筷子邀请她一起吃，他摆摆手说：“我吃过饭来的，知道你经济紧张，不给你造成麻烦。小玳啊，你和小唐谈的怎么样了？我看你们经常一起散步，是不是好事近了？”小玟盯着小玳，不乐意地说：“还说没关系呢。”小玳淡淡地说：“想喝喜酒吗？”刘姐忽而嘿嘿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说：“你先老实承认你们的关系吧，连妹妹都不说实话，还藏着掖着，若不是我多了几个心眼，到处盯梢，还不知道这回事呢，也以为你们就只是普通朋友。”小玳平静地看着她。刘姐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跑来八卦，仅仅追问她和唐俊山是不是在谈恋爱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对唐俊山并不太友好，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多年的经验，难道看出了唐俊山身上某些隐藏的特质？小玳莞尔一笑，轻声说：“如果我说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比陌生人的关系好一点，你相信吗？”刘姐一拍手，把小玟吓了一跳。刘姐笑呵呵地说：“这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陷进去。小唐这个人交不得，他们父子都坏得很。我亲耳听见他爸跟他说要找有经济能力的女朋友，不要和你纠缠。他们瞧不起你，哼，我还瞧不起他们呢，你是有志气的人，迟早会发达，这种人配不上你，远离他们，别惹得一身骚。”小玟吃惊地看着小玳，小玳微微一笑，淡淡地说：“这话他们父子私底下早就说过，我无意中听到了。人与人之间总是掺杂了太多的利益，连简单的交往都先掂量是否有利。”刘姐再次拍了一下手，抚着胸口说：“原来你早有准备，那我就彻底放心了。好男人多的是，姐给你留意着，总能找到合适的。”小玟轻叹一声。贫穷的家庭不光是生活受影响，连婚姻都受影响。小玳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兔死狐悲，怎不让人伤感？

罗心雨不断地给张正周打电话，张正周不厌其烦，只好强行关机。路颀嫣气鼓鼓地看着他，张正周厌烦地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已经够烦了。明天就去换号，她查出来了就换号，多换几次她就明白了。”路颀嫣冷笑道：“你开始给她留了希望，她当然没完没了地纠缠。若是你爽快地断了她的念想，她又怎么会不断地打电话？你不接电话她还可以去你公司门口堵你，她有的是时间，你能躲得了几时？”张正周叹息一声，没有言语。路颀嫣恨恨地看着他，翻个身把被子一卷，不再理睬他。张正周腆着脸凑到她身边，想钻进被窝去，被她一脚踹了下来。张正周讪讪地从衣柜里抱了被子出来，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床，路颀嫣只做了一个人的早饭，吃完就上班去了，张正周唉声叹气地出了家门，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走。刚到公司大门口就被罗心雨堵住了，张正周头一低，假装没看见，想从她身边绕过去，被罗心雨一把拉住。张正周甩开她，冷冷地说：“我要上班了。”罗心雨打了一下响指，悠然说道：“不耽误你上班，我就在门口等你下班。”唐俊山从背后过来，诧异地看着张正周的冷脸，忽而恍然大悟，好奇地打量着罗心雨。张正周目不斜视地进了大门，扯了扯唐俊山，唐俊山赶紧跟上，用自己的后背挡住罗心雨的视线。

忙碌了一上午，临近午饭时间张正周才放下手头的工作，烦躁地喘了口气。网速慢的要命，他一连上传好几次才将做好的文件传进系统里，点了提交。电脑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得他头上冒出冷汗，拼命点着鼠标。唐俊山走过来调侃说：“隔老远就听见你的叹气，心情很急躁啊。”张正周厌倦地说：“有什么办法，电脑老旧，速度奇慢。”唐俊山笑呵呵地说：“心静自然凉，哪里是电脑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他把张正周挤到一边去，三两下提交了，招呼道：“吃饭去吧，下午还一大堆事呢。”张正周紧张地说：“就中午了？”他环顾四周，同时们都去餐厅了，周围空荡荡的。还有几个小时就下班了，罗心雨就在门口守着，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把他一下吞进肚子里。怎么能避开她呢？她有的是时间，她可以天天在门口堵着，他却不能不上班，即使他去了别的公司，她还可以去别的公司堵。就算是他去了别的城市，她照样能追过去。她能把人牢牢地捏在手心里，她就是控制欲很强的人，一旦屈服了，就没有了自我。唐俊山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悄声说道：“你怎么了？不就是过去的一段感情嘛，跟她说清楚不就完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你有女朋友了，你非常爱她，你想和她共度一生，谢谢她的好意，你有你的生活，大家一拍两散各走各路。逃避不是办法，还是划清界限得好。”张正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促地说：“干脆你替我说吧，我不想见她，由你来传话，她更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待到人走尽了，唐俊山才出来。罗心雨阴着脸往里走，唐俊山挡在她面前客气地说：“有什么话跟我说吧，他不会见你。他高攀不上，希望你另择良配。”罗心雨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一把把他推开，直接走进办公楼。楼上楼下都找遍了，并没有看到张正周，罗心雨恼恨地瞪着唐俊山。唐俊山摊开手说：“他有心避开你，再找也没用。”罗心雨失落地下了楼，腿一抖，摔倒在楼梯上，差点滚下去。唐俊山手疾眼快一把扯住她，把她拉了回来。罗心雨跌跌撞撞地走着，仿佛随时会再次摔倒。她走到车旁，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发动了车。唐俊山看着她死命地踩油门，但是车一动不动。罗心雨砰地推开门下了车，围着车四处查看。唐俊山好奇地凑过去，却发现她放了空档，难怪踩油门也没用，发动机空转嘛。他虽然没有车，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他指着仪表盘，罗心雨过来看了看，冷笑一声，坐进车里再次发动，唐俊山阻拦住她：“你情绪不稳，还是别开车了，我送你回去吧。”罗心雨下了车，盯着他直瞪眼。唐俊山苦笑一声说：“我没有驾照，这儿打车方便，我们打车吧。”罗心雨没有反对，她的目光有点散乱，无暇考虑别的事情。唐俊山拦了车，问清楚了罗心雨的住址。

车开进别墅区，唐俊山看着眼花缭乱的别墅群，心里暗暗惊叹。罗心雨住的地方真是高级，不过也并不求该，他开的可是豪车，住豪宅是意料之中的事。开门的阿姨迎了罗心雨进去，许映秋看他神色不对，想问她话，但是罗心雨急躁地跑回房间，直接锁了门。许映秋纳闷地望着紧紧关闭的门，只好下楼来到客厅。唐俊山面前摆上了小吃，阿姨显然把他当成罗心雨的朋友来看待。唐俊山强行忍住口水，保持着风度。许映秋微笑道：“别客气，随便吃点。你是小雨的……”他的声调有点长，分明等着唐俊山自己说出来。唐俊山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许映秋一听就炸了。事情朝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罗心雨回国的目的当中最重要的应该是带张正周走，不达目的他不罢休。现在他遭遇了挫折，他会怎么进行下一步？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有的是选择，但是他执意要追回张正周，必然有她的想法。这个孩子丧母以后，就把心灵封闭起来了，罗飞扬实际上很难和她沟通，并不清楚她的内心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痛苦，她的心事只有张正周知道，因此张正周对他来说不光是男朋友那么简单，更是她的心灵伴侣。张正周暂时没有和路颀嫣结婚，而是订婚，出于什么考虑？也许是经济条件不允许，毕竟经营一个家庭需要承担的责任更大，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贸然进入婚姻，只会适得其反。罗心雨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吗？只要没有结婚就有机会，当然，对她来说，即使结了婚，同样有的是机会。生意上的唯利是图可以用来横刀夺爱，只要最终张正周是受了利益诱惑而不是暴利胁迫就行。许映秋微微摇了摇头，拿起车厘子放进嘴里，掩饰着他的不安。罗飞扬回来了，一进门就感觉道气氛很压抑。许映秋不待她说话，把他拉倒一边。唐俊山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们，忽而站起来告辞，罗飞扬淡淡地说：“多谢你送小雨回来，否则他肯定出事。没吃晚饭吧，干脆和我们一起吃，有关张正周的事情……我们想多了解一点。”

阿姨端上来鲍鱼，唐俊山紧张地擦着手心里的汗。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美食，无数次在餐厅的广告牌上看到，始终与它无缘，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吃到。罗飞扬眼角瞥到了他的神态，微笑着给他盛了好几只递到他面前，他惴惴不安地接过来，忙不迭地感谢他的好意。罗飞扬问道：“小张在公司是什么样的状态？有没有升职加薪的空间？他和小路的感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很稳固？小雨和他经常有来往吗？说起来惭愧，我这女儿到底想些什么我并不太清楚。”唐俊山赶紧说：“张正周进公司时间不长，在车间里当班长。他是当过班长的人，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主任对他印象不错，他肯定会提升，他有潜力。他和小路住在一起，这几天因为令爱的事情吵得很凶，张正周非常烦恼，总是情绪低落。”罗飞扬叹息一声。许映秋忽而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小玳的男朋友。”罗飞扬仔细看了看唐俊山，笑了起来：“果然是他，我都没认出来。”唐俊山顿时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那儿放，同时心里起了点疑心。小玳是罗心雨的同学，她们之间的关系很一般，他只去公司找过一次小玳，她们怎么就认出来了呢？难道小玳作为罗心雨的同学，很受罗飞扬夫妇关注，以至于他一露面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会关照小玳吗？小玳有发展前途吗？路颀嫣仿佛说过小玳走的和罗心雨有些近，显然是被罗心雨收买了，她会受到重用吗？只要罗飞扬和罗心雨有心提拔她，她自然会青云直上。许映秋见他不自在，微笑道：“你和小玳谈了多久了？后来不见你来公司找她了。”唐俊山脑子转了几个弯，接口说：“我公司里事情多，没时间。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里，经常见面。”许映秋淡淡地说：“还是你们好，关系简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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