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玳刚回寝室,就接到学工处的通知。她惴惴不安地来到学工处,几乎没有勇气进门。然而贾老师已经看见她了,毫不客气地催促道:“进来吧,磨蹭什么呢,又不是头一回来了。”小玳耷拉着脑袋,象待处决的死刑犯似的,不敢正视贾老师。贾老师用手指敲着桌子,声声砸入小玳的心扉。按照经验,她下一步该发火了。但是小玳估计错了,她并没有大发脾气,而是冷冷地说:“我叫你来是想通知你,如果你在本月25号以前还不能把拖欠的学费交上来的话,学校只好劝你退学了。”小玳的头被恨恨地砸了一下。她简直是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贾老师在逗她玩。然而贾老师的表情很严肃,她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她知道她的话在学生心目中的分量。小玳的腿软了,但是没容她趴下,贾老师就把她拉了回来。小玳呆呆地望着她,仿佛变成了雕像。贾老师扫了她一眼,头微微低下,大概是不想被她影响吧。尽管她同情小玳,但是她无能为力。
等到小玳回过神来,她已经身处寝室了。周围的同学的嬉闹声飞进她的耳朵里,但是她没有感觉。别人都是开心的,只有她已经绝望了。小玳一骨碌趴到床上,头朝着墙,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她只希望暂时忘记痛苦,她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了。在一片虚无中,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啤酒肚,同时那一身的酒气也袭上心头。她恶心地捂住脸,然而啤酒肚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那一摞刺眼的钞票。钞票可以把一个人的具体形象淡化了,不可不谓魅力无穷。小玳拼命撕扯着头发。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对不起天地良心。
电话响了起来,小玳懒洋洋地抓起听筒:“找谁?”电话那头是妈妈沧桑的声音:“是小玳吧,唉,学校有没有催你交钱?”小玳冲动地一张嘴:“当然……”她急速咽了回去。她不能再给家里增添负担了,妈妈的脊背抗不动如此沉重的贫穷。她迅速换了说法:“暂时没有。”妈妈欣慰道:“那就好。小桦已经说定了人家,过些日子就下聘,有了钱,我立马给你寄过去。”小玳惊道:“说的是哪个人?”妈妈明显透着叹息:“还能有谁?村里能娶得起媳妇的不就那么几个吗?”小玳的心沉了下去。小桦的丈夫就是那些在外面发了横财回来耀武扬威的男人或者是积攒了多年老婆本的光棍汉?她浑身发冷,几乎拿不住听筒。她不能用妹妹的卖身钱,而且还有两年才毕业,需要交纳的学费数目庞大,她没有另一个妹妹来替她交钱。她必须做出抉择,她无路可逃。
小玳晕晕乎乎地离开夜总会。天有些亮了,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小玳捂住眼睛,象上次从罗飞扬家出来一样,突然间很不适应光明。也许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只能在黑暗中才有勇气活下去的人了吧。一辆出租车在她旁边停了下来,似乎在期待能从她这儿赚到一点生活费。小玳捏了捏票子,头也不转地朝前走着。她的钱是用血泪换来的,她不能恣意浪费。出租车执着地跟着她,象个乞丐伸出双手向她讨钱。小玳咬了咬牙。她早上还要上课,她不能荒废了学业。她默默地钻进车里。
在教室门口,张正周拦住了她:“你前天晚上、昨天晚上都没回寝室,怎么回事?还好学校没检查,若是抓住了,你可给班里拖了后腿了。”小玳忽然恶意地说:“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只要打个报告,可以在外面住,对不对?回头我把报告交给你。”张正周讶然中带着气愤:“你什么态度!我为全班同学着想,我做错什么了,你摆出这么一副臭脸!”小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漠然道:“我只不过说了几句罢了,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我知道你一向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穷嘛。我没做错什么,你也用不着摆出一副臭脸来教训我!”她一转身就跑进教室,剩下张正周又气又发呆。罗心雨跑过来,惊讶地问:“她顶嘴?”她分明也无法接受小玳的反叛。在全班人眼里,小玳是个可以被任意欺凌的出气筒。如今这出气筒开始拿别人撒气了。她到底出什么故障了?
小玳坐在座位上,仍然气得发抖。她第一次顶撞张正周,她早就恨他恨得牙痒痒了。这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若不是傍上了罗心雨,以谈恋爱的美好名义堂而皇之地奉献着青春和尊严,依他并不宽裕的家境和对时髦生活的向往,他不去做牛郎才怪!班里的同学议论纷纷,象蜜蜂在嗡嗡地叫。小玳厌烦地捂住耳朵,竭力不被他们干扰。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也不畏惧别人的闲言闲语,相反她的腰杆儿有点硬了。钱这东西是有魔力的,它能让人凌驾于别人的头顶之上而摔不下来。
一下课,小玳就飞快地跑到学工处。贾老师的脸色很冷峻,但是当小玳掏出钱来的时候,她露出了笑容,说话也温柔多了:“家里寄钱过来了?不少呢……”小玳忽然起了一种冲动,她想为家里人贴金:“我家种的果树今年结的果子特别多特别好,卖得也不错。”贾老师的笑容更多了:“我早就觉得你们农民不会永远穷下去,总有翻身的一天。党的政策这么好,怎么可能还有一穷二白的人……”小玳很厌恶她的唱高调,连忙打断说:“我下午还有课,先回去吃饭了。剩下的钱家里会陆续寄过来,我回头再交。”贾老师客气地说:“不急,不急。”小玳鄙夷地扫视着她低头数钱的手。
一架直升飞机呼啸着降落下来,罗飞扬探出半个身子,朝等在远处的许映秋直挥手。许映秋惊喜地跑过来,打量着飞机。飞机侧翼写着“映秋”两个字,分明代表它的主人是许映秋。许映秋撩着散乱的头发,埋怨道:“花这么多钱买直升飞机……”罗飞扬跳下来,握住她的手兴奋地说:“送你的礼物自然要不同凡响。别人求婚都用钻戒,我用直升飞机,你能接受我的诚意吗?”许映秋吓了一跳,怔怔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忽然周围涌出一大群人,有的人手里拿着相机,有的人拿着话筒,把他们团团包围。许映秋吃吃地说:“你这是……干嘛把记者都请来了?”罗飞扬温情地说:“我想让摄像头见证我们的爱情。答应我吧,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愿望了。”记者们开始起哄,“答应他”、“别犹豫了”、“我们等这一刻等很久了”之类的话如潮水般砸来,砸得许映秋没处躲没处藏,只得红了脸低声嗫嚅道:“你设好了圈套让我跳,我能不跳吗?我答应你就是了。”罗飞扬大声说:“大声点,我听不清楚。”记者们也纷纷学舌。许映秋只好放大声音:“我答应你!”人群开始轰动,笑声、鼓掌声响成一片。罗飞扬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拉上飞机,向记者们一示意,记者们迅速散开。飞机发动了,轰隆隆上了天。许映秋有些眩晕。罗飞扬朝她微微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许映秋靠在他肩膀上,嘴角漾出笑容。
第二天一早的报纸上赫然登出两人登机的照片,飞机上还挂出一巨大的条幅:“愿我们的幸福天长地久!”许映秋指着照片问:“这又是你的杰作吧?”罗飞扬得意地看了看说:“条幅足够大,飞机飞这么高,照出来还这么清晰。我有个主意,我们的婚礼以跳伞的形式举行,或者以潜水的形式举行。当然,你若不愿意就改别的形式,一切征求你的意见。”许映秋抿嘴一笑:“若是这两种形式我都喜欢呢?”罗飞扬一拍手:“先跳伞再潜水,好,我这就安排。”许映秋一沉吟:“小雨会不会不高兴?这么大肆宣扬!她的生日一向都比较平淡。”罗飞扬笑道:“她最近变了许多,不那么多刺了。这都要感谢你的提醒。你是我的福星,没有你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许映秋优雅地一笑:“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说这种客气话。”
罗心雨放下报纸,眼睛看着前方直发呆。张正周关切地说:“又生气了?这是迟早的事。你爸爸有他的家庭,将来你也有你的家庭,这是大势所趋。既然阻止不了,就坦然接受好了。”罗心雨使劲拍着石凳,愤愤然道:“这个女人不一般,她俘获了我爸的心,哄得我爸什么都听她的。我爸对她千依百顺,还对她的女儿宠爱有加,要什么就给什么,俨然他又得了一个女儿,比我这亲生女儿还亲。这也就罢了。亲生的女儿到什么时候都是亲生的,我相信我爸能分得清看得透这一点。可是许映秋她对公司的业务越来越想插手,什么都要管,好像公司已经是她个人的了,可以由着她掌舵摆弄。公司是我爸和我妈一起创建的,凡是我妈的东西我都不允许别人碰。现在我还在上学,根本没法整天在公司里盯着她,公司里的人又全都听她的,我说话根本就不顶用。我爸听不进去我的话,他老说谁有本事谁就来管理公司,他相信许映秋的能力。他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想法,也不顾及我的感受。他口口声声忘不了妈妈,表现出一副钟情男人的姿态。可是他让别的女人蚕食妈妈的硕果!他不在乎妈妈,可我在乎。我要把属于妈妈的东西抢回来,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拼一拼!你会帮我吗?你必须帮我!”张正周当即拍了胸脯:“我自然会帮你。可是怎么帮?想拆散他们很难。”罗心雨露出狞笑:“我就不信许映秋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她一定有致命的弱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清查她的底细,我要把她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过了几天,张正周拿着几张纸来到罗心雨面前:“这是我调查的结果。许映秋喜欢打麻将,其中有个牌友就是公司副总的老婆。她们两个关系很好,我相信许映秋对公司的了解是得自于这个女人。许映秋原先所在公司老总很器重她,她可以说是干得如鱼得水。可是她突然辞职了,老总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留住她。随后她跳槽进了罗氏企业,一路攀升。半年后她老公离奇地死亡了,她和你爸爸的关系开始明朗化。我怀疑这里面有猫溺,仿佛一切都是她刻意安排好的。她是出色的导演兼演员。”罗心雨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从辞职到再就职,加上她老公的死,都是有预谋的?我早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了!给警察局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许映秋有嫌疑,相信这么一闹,他们的婚期就不得不延迟,说不定根本就举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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