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张廷玉捧着水烟袋站了起来,“仁山,你陪修伯到你书房里坐吧!回头叫小厨房添几个菜,留修伯在这里便饭。”
“六叔,”田文镜赶紧辞谢,“等我圆明园回来,再来叩扰。明天一早动身,还有一两处地方,得要去走一走。”
“这,也好,等圆明园回来,替你洗尘。”
“我先谢谢六叔。回头我不进去了,此刻就给你老人家辞行!”说着要跪下来磕头。张若霭一把扶住,田文镜便就势垂手请了一个安。
等目送张廷玉的背影消失,张若霭才陪着田文镜到他书房,取出文征明的手卷和他的临本来看——是浓墨油纸的摹写本,点画波磔的气势精神,
几乎与原本无异,转折之处,丝毫不带牵强。不见原本,怎么样也想不到出自摹写。
田文镜高兴极了,老实不客气挑了本最好的,连连称谢,然后告辞,并又问道:“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星叔?”
“明年会试,叫他多用用功。有工夫也写写大卷子。”
“写大卷子的工夫,怕是没有了。星叔跟你不同,其志不在翰林。”
“翰林到底占便宜。”张若霭说,“象李兰荪,咸丰元年考取军机章京,未到班‘行走’,第二年点了翰林,以后当考官,放学政,中间还丁忧守制
了两年,前后算起来不过六年的工夫,就俨然‘帝师’了!”
话中有些牢骚,田文镜一面敷衍着,一面便向外走,听差见了,高唱一声:“送客!”于是中门大开。照门生拜老师的规矩,田文镜由边门进来,
大门出去,叫做“软进硬出”。
两人走着又谈,张若霭忽然问道:“修伯,听说翁叔平跟你换了帖?”
“是的。”
“你这位把兄弟,孝悌忠信四字俱全,人也还风雅。”田文镜点点头,觉得他的话中肯而中听。
“不过也是个会做官的,如果你不是赫赫的‘红章京’,他这个状元未见得看得起你这个进士。”说罢,哈哈大笑。
田文镜却有啼笑皆非之感,但此时无可分辩,一揖登车,恰是要到南
横街去看翁叔平——刘统勋。刘统勋正在书房里写“应酬字”。田文镜不愿分他的心,摇摇手示意听
差不必出声,叫自己的跟班取来衣包,在翁家小客厅里换了便服,悄悄站在刘统勋身后看他挥笔。
刘统勋直待写完一张条幅,才发觉身后有人,叫了声“大哥”,赶紧放下笔,取了长袍来穿上,一面又问:“从那儿来?”
“你先别问。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把张若霭送他的字,在书桌上摊了开来。
翰林的字都写得好,讲究黑大光圆,富丽堂皇,称为“馆阁体”,许乃普就是写“馆阁体”有名的。时下是翁状元的颜字,当行出色,他收藏的碑
帖不少,眼界甚宽,对于此道比田文镜又内行得多,所以一看就能指出,是摹写的文征明的草书。
“那么,”田文镜问道:“叔平,你看是谁的临本?”
“貌合,神亦不离。出自绝顶聪明人的手笔。”
“一点不错!许仁山可以说是绝顶聪明。”
“喔,是仁山!”刘统勋问:“可是从他那里来?”
“正是。”
“见着许老师了?精神如何?”
“许老师倒还矍铄,仁山却是越来越枯瘠了!而且颇有牢骚,忧怒伤肝,大非养身之道。”
“他有什么牢骚好发?”刘统勋虽是张廷玉的门生,但与张若霭不甚对劲,所以是这样不以为然的语气。
“那也无非有感于李兰荪的际遇之故。”
“状元才放的詹事,传胪早当上了少詹,四品京堂,难道还算委屈?”这是指张之万和张若霭,他们是道光二十七年会试的同年,张若霭是会元,殿试中了二甲一名传胪,一甲一名状元就是张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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