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是人人都看见了的,又何用谦妃来说?于此可知,她的这句话意在言外,指的是皇帝的病根太深了!
皇后黯然垂首,脸望着地下说:“你也该懂点事!常劝劝皇上,爱惜身子,别由着他的性儿闹!”
话中大有责备之意,谦妃既惶恐,又委屈,“皇后圣明!”她双膝一跪,
“我岂不知皇上身子要紧?也不知劝过多少回,请皇上保重。可也得皇上听劝才行。话说得重一点儿,皇上就急了,脸红脖子粗地骂我,‘简直是麻木
不仁!不知道我心里多烦,不想办法替我解闷,絮絮叨叨,尽说些废话!’皇后你想,我敢惹皇上生气吗?”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捂在息率息率作响的鼻子上。
从她那方手绢上,触发了皇后的记忆,顺便告诫她说:“你自己也该检点检点,随身用的东西,别到处乱扔,叫外边看见了,不成体统。”说着,
开了梳妆台抽斗,把她失落在东暖阁的那方手绢还了她。
谦妃这下完全明白了,此刻听皇后的这场训,完全是熹贵妃捣出来的鬼。眼前有皇帝在,到底是个靠山,还不致吃她的大亏,倘或靠山一倒,母
以子贵,她即刻便是太后的身分,那时作威作福,尽找麻烦,只怕有生之年,无非以泪洗面的日子!这样一想,忧急无计,一伏身扑向皇后膝上,抽抽噎
噎,哭得好不伤心。
上午是熹贵妃如此,下午谦妃又如此!皇后心里明白,是同样的一副眼泪,看着似为皇上的病势忧伤,其实哭的是自己的将来。怎么办呢?皇后
除了陪着掉眼泪以外,别无可以安慰她的话。
谦妃一面哭,一面想,光是哭出几碗眼泪,无济于事,皇后忠厚,该趁早有所表示,于是,哽咽着说:“万一皇上有个什么,我只好跟了皇上去!
那时求皇后替我作主。”
皇后再老实,也不致于相信谦妃将来会殉节,她那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暗指着熹贵妃而发的。倘或有那不幸的一天,两宫同尊,不全由自己发号
施令,对谦妃怕也只能回护得一分是一分。因此,自觉心余力绌的皇后,忍不住叹口气:“唉!
只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这一说,正碰着谦妃最伤心的地方,越发哭得厉害。
七八天前,娘弗笙去世了,弗笙从通教寺跑回魏家胡同,想向爹要点钱给娘买一幅薄棺材,挨了一顿痛打,淋了一场雨,没有要到一分钱。
下雨的时候,魏肇新不让弗笙进屋,弗笙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面,却被天雷给劈了。弗笙虽然命大,没有被劈死,但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感到很茫然。
弗笙直着眼睛盯着阿桂。章阿桂,是净身世家章家的二儿子,有个大哥,有个小弟,爹不疼,娘不爱,净身师这这饭碗自然是大哥继承,家里其他的产业交给小弟,阿桂日后就成了吃闲饭的。
净身师是将男人阉割,让人断子绝孙的行当,一般人家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家沾上关系。净身世家间早就有相互通婚的惯例。
爹爹魏肇新一向为人刻薄吝啬,多少人想跟他学这门手艺,他都不答应,唯独对这个小子格外开恩。看来外面传言魏肇新要收这小子做上门女婿不假。
弗笙警惕地望着阿桂,阿桂呵呵地傻笑着,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脑后拖着一根又短又细的小辫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短又小,沾满灰土的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
阿桂的身上又酸又臭,弗笙胃里的食物一个劲望上翻,十分恶心。阿桂却仿佛全然不在意弗笙对他的不屑,很关切地问:“怎么了,又不舒服?”弗笙使劲推开阿桂:“离我远点,滚!”
弘历能下地走路了,熹妃一天四次派人来催他赶紧到胤禛那里去请罪。弘历在养心殿外站了一个时辰才进了大门。
胤禛还在批阅奏折,弘历在胤禛的书案前又站了一刻钟。胤禛终于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双眼:“你有什么事?”弘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胤禛说:“前年朕批阅奏章共10498件,每天合29件。去年全年朕批阅奏折13327件,每天合37件。朕得思索,还得批注,写意见。每天要写几千上万字。当皇帝多辛苦,你作为儿子不为朕分忧,还……咳咳……咳咳……”
同样是怀孕生子,谦妃在雍正七年生下了六阿哥弘瞻,如果弘瞻能早几年出生,便是如今最年长的阿哥,眼前及将来的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皇后甚为失悔,不该触及她的隐痛。眼看谦妃涕泗滂沱,却是怎么样也劝她不住,心里不免着急,而且有些懊恼。就这时,宫女绵嬛匆匆进来奏报:“万岁爷驾到!”
这一下,立刻把谦妃的眼泪挡了回去。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认为她不宜见驾,说一声:“你快回避吧!”
随即出了寝宫,去迎接皇帝。四名小太监抬着明黄软轿,已到殿前,皇后迎了进来,见过了礼,皇
帝起身说道:“到你那间小书房坐吧!那儿静些。”皇后的小书房也是个套间,窗明几净,十分素雅。皇帝摘下冬帽,往
软椅上颓然一靠,皇后赶紧取了个锦枕垫在他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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